周小生缓缓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随即他又抽了一口烟,等那口白雾惬意地吐出后,才用温润的嗓音继续娓娓道:“你的祖父,在一个冥月的夜里,跑了。带着我们地陵里的东西。”
陆一鸣怔了怔:“你是说,他偷了地陵里的东西?”
“不错。”周小生点点头,把烟斗暂且隔在匣子里的支架上,“那天夜里,我们全族都在为祭天而忙碌,他却趁着众人忙乱,偷偷带着东西跑了。甚至……还放走了一个被关在地底的人。”他眼眸中浮上一层淡淡的恍然,似乎在努力地回忆。
“那个人,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只听祖父那一辈提起过,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就被祖上锁在了地陵里,他活得比祖父们还长。是个……既狡猾又厉害的人物。你祖父之所以敢这么做,多半也是受了他的蛊惑。”
陆一鸣终于解开了多年来的疑惑,低下头将杯里剩余的茶一饮而尽,又自添一杯,再饮下。
怪不得祖父从来不提旧事。
他总说故乡回不去了。
原来是真的回不去了。
连喝好几杯茶水,他才迟疑着问道:“他偷走了些什么东西?”
“别的东西不重要,唯有这个,”周小生从旁边的书架上取出一本册子,在桌上展开,指着上面说道,“这个东西,是他万万不该碰的。”
陆一鸣的目光顺着他的食指尖落在画册上。
只见淡黄的纸页上,画着一只精致的匣子,匣子的表面盛开着数朵明艳的牡丹。
“这是什么?一个盒子?”
“对,一个盒子。”周小生敛眉浅笑,“盒子里面的东西,连我也不曾见过,因为你的祖父把它带走了。”
“但我从来没见过它。”陆一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漂亮的匣子,“我祖父过世后,家里清点遗物,也没有清出来过这么个东西。”
这么好看的盒子,若是见过,他绝不会忘记。
“这个盒子,叫蚀金匣。”周小生解释道,“我们周氏一族的祖先不知从何处得到这只盒子,留下了祖训,凡我周氏一族,除了族长以外的人万万不能打开这只盒子。即便是族长,一生也只有继任那天才能打开一次。平时一直将它存放在地陵深处的机关里,守陵人也不能轻易接近它,因为要破解机关,需要非常繁琐的程序,一个人是解不开的。”
他忽然扫了一眼陆一鸣,笑道:“我们料想,是地陵里的那个囚徒与你祖父勾结在一起,破了机关,这才将它带走了。”
陆一鸣奇怪地道:“既然是两个人,那……为何你如此笃定东西在我祖父身上,而不是在那个囚徒身上?”
“因为,”周小生难得地显露出一缕似乎‘不知当如何解释’的为难的神情,“当时,只有你祖父能带走那个盒子。”
陆一鸣觉得他这个解释没头没尾,正欲追问,外门匆匆跑进来一个黑衣小厮,向周小生做了一个手势。
周小生脸色虽无波澜,人却缓缓站了起来。
他冲陆一鸣笑了笑:“这些事,我早该跟你明说的,但这种事,总归是家族丑事,所以一直不知如何启齿。眼下,我们船上有些故障,需我亲自去看一看。剩下的事,我三天之后,会亲自登门跟你说清楚。”
不等陆一鸣回应,他已向轻尘以目示意,温声道:“轻尘,送客。”
半晌,陆一鸣的身影从趸船跳到了岸上。
他回身向在甲板上看着他的周小生摆摆手,便一头没入了芦苇深处的小径。
周小生等陆一鸣的身影从视野中完全消失,这才慢慢沉下脸,声音凉如夜里的河水:“把那几个要逃的黑衣奴带上来。”
话音刚落,五个手被反绑在身后的黑衣小厮被其它黑衣小厮从门内推出来,站成一排,扑嗵扑嗵的跪成一片。
有两三个簌簌发抖,连连磕头求饶。
“主人,我们……我们知错,求您让我们投胎吧!”
“主人,主人,请饶了我等……”
周小生眸中不见丝毫怜悯。
他只是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蓝月亮,声音倒是有些温暖的意思,说出的话却不甚暖:“投胎?六道轮回六道苦,为什么非要投胎呢?你们这一世不快活,到了下一世,也不见得就快活了。”
边上一个一直闷不吭声的黑衣奴闻言,愤然抬起了头,怒骂道:“快不快活,也不该是由你这个魔头来定的!我们早就受够了!你要杀要剐,直接给个痛快!”
“他叫我什么?”周小生不愠反笑,向轻尘问道。
轻尘头垂得极低,答道:“他疯了,主人别当真。”
周小生坐下,悠悠地说道:“我记得你们的当身卷上写得很清楚,你们五个当初犯了王法,屠了一整个村子,被判了凌迟处死。你们贪生怕死,向我的族人许诺,只要保你们不死,愿为我们一族世代驱策。现在,你们想反悔?”
那个敢于直言的黑衣目眦欲裂,说道:“当时你们的人说,只要我们签字画押,就给我们换上一副新皮囊,让我们以新的身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我们才同意的!哪知,我们的魂魄像这样日日夜夜被囚在这副机关皮囊之中,哪里像活人?跟死了有什么差别?再说,我们五人已经供你们一族为奴驱策了上百年,债早该还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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