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欺霜声音压得极低,明显有些火大:“你别对我笑!我不是在同你开玩笑!你必须、马上、跟我去看大夫。”
他单手扯住周钰恒的前衣襟,将人直接拖了出去。
周钰恒挣扎着,再次剧烈地咳了起来。
他蹲在地上,蜷着身体,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容易消停了,又抬头对陈欺霜微笑着讨饶道:“其实我就是故意想让你关心一下我的。哎呀,你这个样子,连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陈欺霜倏地红了眼眶,他咬住嘴唇,拧过头去,继续将人向外拖,一直拖到酒肆门口,伸手将人直接抱上了马车,然后驱车就要走。
周钰恒开始还对着四周围观的人笑称“见笑、见笑”,回头见到陈欺霜真的打算直接走,这才慌了,忙制止他道:“别走,等等他们两个!”
陈欺霜并不理他,高高地扬起了马鞭,狠狠地挥下:“驾!”
周钰恒嘬起嘴唇吹了几声婉转的口哨,鸱鸮回了一声长音。
得到回答的周钰恒,这才放松地斜靠在了车厢上,边咳边笑:“完了。钱在鸱鸮身上,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大夫可不会给穷鬼治病的。”
“我有。”陈欺霜冷着脸,再次狠狠地挥了下马鞭,“我把‘傲雪’当掉。如果不够,还有我这颗头。够不够付诊金?”
周钰恒收起了满脸的笑容,正色地坐了起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江南周家。”陈欺霜轻轻吐出了这四个字。
他见周钰恒果然一声不吭,这才自嘲似的笑了笑:“你带我去周家,跪在地上求周家家主救我的时候,我还是有意识的——不是你下的药的剂量不够,而是每个青龙,多少都要有些抗药性——我当时只是……真的起不来了。
周君安答应你救我,不单是因为你的求情,还因为,他认为我还有用。
他认出我来了。但是他没有告诉你。
他知道,我是——林恩山的儿子!”
周钰恒打断了他:“青龙,你别说了。”
“……还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一个靠着一张脸,以色侍人的弃子,一个让魔教背黑锅的杀人工具!”
“够了。你别说了。”
“……我是蠢,但是有些事情,我仔细的、慢慢的、多想几次,也还是能想明白的——林恩山为什么会有周家那位神医的药,你、我、还有后来的李染枫,为什么会比同龄人的内力深厚……”
“我求你,青龙,你住嘴,别继续再说了……”
“周家的那位神医,老教主至死都没能忘记的人,你曾经口中的‘阿爹’——周君离。是我的父亲林、恩、山,是他杀的!对不对?
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周家行五——周、小、五!”
“……不止,还有前武林盟主李盟主和周君安,要他命的人有很多……你别说了,林瑾玙……小鱼,我知道,这些跟你都没有关系……”
“是么?哈哈。你果然早就知道了。”陈欺霜凄凉又无助地笑了,狠狠地咬破了嘴唇,才鼓起勇气,接着又说,“是我们林家有愧于你,是我父亲害得你家破人亡。
杀人偿命,父债子偿!……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我不该……不该恬不知耻地奢望更多……
等我将你送回周家,我就把命赔给你!”
“你真傻,傻孩子,傻小鱼。你怎么不敢问问我,当初是不是故意接近你的?”
周钰恒用腰间的小算盘勒断了拇指间的发绳,将手伸进怀里,摸出那面不知抚摸过多少次的、灰蒙蒙的桃花面具,扣在了脸上,又往口中倒了几粒药,强行压下咳嗽,然后重新靠回了车厢壁,隔着一层厚重的帘布,望着陈欺霜的方向,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微微笑着回忆着。
“有两次,我是真的想杀了你的。
第一次,是在我确认过你真的是林恩山的儿子后。
第二次,是我确定了杀我阿爹的人,真的有林恩山。
你一定是知道的……我看到你本能地掏出了‘灭影’防身,但是又下意识的收了回去。
小鱼,你知道么?当时……包括湘湘的死……一起压下来,我感觉万念俱灰,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但是,当你风尘仆仆地赶来找我,在清亮的月色下,双手抱臂,站在纱幔后面对着我笑时……
那一刻,让我死在你的剑下,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小鱼,你还记得八月十五那个赌约么?
当你说,赢了后想要的筹码是,想要永远守在我身边,不允许我赶你走时,我当时心跳的……我害怕自己一张开口,心脏就会直接从胸腔里面蹦出来。
后来,在船上,你用苏州话偷偷地说‘我真的好喜欢你’时——你以为我不明白,其实,我是听懂了的……我有些慌张,也有些不太好意思……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吻了你。
……老教主说过,两个男人在一起,为世俗所不容,走下去,将会成为这世上最难走的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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