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截分外白净的布条,上面以血迹一笔一划认真的写着:我很好,勿念。另,记住约定,不要管我。
“咳咳,咳咳!我知道了。你仍回李染枫身边,短时期内,没我的口信,先不必回来。”
周钰恒又掏出了新丝帕,掩住口鼻轻咳着,并挥退了黄离。
黄离走后,他在安静的室内,望着笔杆上的兰花雕刻微微出神。
周钰恒还记得陈欺霜的妈妈。一位清丽温婉的苏地美女,说话声音软糯多情,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温柔的气息。
也记得陈欺霜的师父吴天下。那个笑得极其洒脱的大人,会蹲下来毛手毛脚的替哭泣的孩子擦泪,也会给每个孩子派发糖果。
是个温柔又受欢迎的好人。
他喜欢牵着小小的陈欺霜到处乱逛,待孩子走累了,就抱起来,架在肩头。
也亲自手把手地指导陈欺霜修习剑术。
周钰恒从来没有问过。他曾一度以为吴天下才是陈欺霜的亲生父亲。
因为那双充满父爱的眼睛,是做不了假的。
——多幸福的一家人啊!
独自呆在四面漏风的破庙里的周钰恒,偷偷趴在墙边,透过狭小的缝隙,去看远处那两大一小的三条背影,曾露出过羡慕的神色。
现在回想,当初有多渴望,现实就有多讽刺。
翠篁南竹的院子里,传来了争吵声,打断了周钰恒的思绪。
“喊你主子出来答话,我不想跟你浪费口舌。”黄溯回的语气里明显充满了不耐烦。
小百灵脆生生的吵嚷声,真如一只欢腾的真百灵,叽叽喳喳地将话题绕来绕去:“……你以为我们主人这个穷算账的,就请不起有钱的家丁了么?呸呸,是请不起有本事的家丁了么?……你们身上穿的、肚子里装的,都是我主人抠着手指头省下的……嗐哟哟,瞧把你厉害的,玄武堂岁末没有赏钱,记得找你们的玄、武、堂、主抱怨去……”
直到院子内各种闹腾喧哗声渐渐止了,周钰恒才伸手推开了窗户。
“鸱鸮,”他轻轻吩咐着,“我制造一个机会,你去帮我把他偷出来。”
说完,他又深深呼吸了一口冰冷入肺的空气,微笑着抱怨了一句:“哎呀,我答应他,要送他一副好棺木的……”
*
魔教总坛幽深阴暗的地牢内,一处唯一干净的地方,曾经关过魔教右护法陈染怀,现在关押的是魔教的青龙使。
陈欺霜仰起头望着周钰恒,笑得像个天真无忧的孩子:“你到底还是来了。真好。我还在想,临死前,不知有没有机会能够跟你说上一句话呢。”
周钰恒对着陈欺霜露出平生最好看的一个笑,低头将食盒内陈欺霜最喜欢吃的菜一样一样的往内递:“这是做的最好的几个菜,你可要赏光,将它们全都吃完。”
“哇,好香。”陈欺霜接过筷子,头也不抬,大口吃着饭菜,“真好吃!周大厨,你的厨艺又进步了。”
“是么?我自己尝过了,甜得发腻,咳咳,我嗓子一直不好,总咳,一定都是你害的。”周钰恒伸手斟满一杯热茶,推给陈欺霜,“你慢点吃,喝口水。”
“嘿嘿,亏欠你的太多了,如果有下辈子,我都还给你。”陈欺霜接过茶杯,忙又低下头,笑了两声,“下辈子我先投胎,一直守着你,然后再跟你读书识字。”
“你太笨了,我才不愿意再带你。”
“……那时,我也亲手替你建一处院子,要有荷塘,有锦鲤,有竹子,还要有一棵老桃树……”
“别说了。”周钰恒打断他,“为什么要等下辈子?教主明明都放你走了。你为什么还要再回来?”
陈欺霜低头看着泛起涟漪的茶水,苦笑着:“他信我,我总不能让他为难。我要是不死,魔教的人心就又散了。”
“……你总是在成全他,然后来为难我。”
“这不一样的。”陈欺霜抬起头,望着周钰恒,两只眼睛内星光潋滟,笑得幸福而满足,“我知道,你才是最心疼我的人,你不会跟我生气的。所以才敢对你既放肆又任性。”
他低头抿了一口茶水,轻轻摇晃着两只上了铁链的脚:“我也只敢对你说说心里话了。
你知道我师父临死前告诉我什么么?
他说,林恩山和我妈妈是被白远默下了药关在一起之后,才有了我的。所以,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曾有什么感情,也根本不需要我这么个多余品。
哈哈,原来如此。
所以林恩山才能在昆仑主峰被炸之前,那么果断地下令派人将我母亲接上了山。
……哦,你果然是早就知道了。
当昆吾剑穿过我师父的身体,将血溅在我脸上时,那一刻,我是真的拼了命,想将林恩山碎尸万段的。
只隔着一剑的距离,仿佛一抬手,就能摸得到,对我来说,却似天涧般遥远。
哈哈,你看,到最后,我也只是个废物。我永远都不可能杀得死林恩山。
其实,我早知道的,林恩山的儿子,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更何况,我本就做错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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