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钰恒一身华丽繁复的白底朱红色朱雀纹华衫,手推着轮椅,停在了李染枫的身侧。
李染枫低头看他:“你曾劝我要在乱世立身,你自己却什么都不争。既无信念,也无信心,自然难赢。”
“这算是对失败者的嘲笑么?”周钰恒面露三分笑意,轻轻转动手上“桃花纹”指环,“我本以为,李盟主会对自己的亲哥哥网开一面,那么,我便多了五成的胜算。却没想到啊,你竟然连‘已死’之人,都能拉出来利用。确实是我输了,我错算了人心。”
“我又何尝不是错算了人心?他们当初答应过,绝不会伤害明世师兄。可结果呢?”李染枫凄凉的低笑着,掀起外衣,坐在了地上,“遇见小怀,纯属意外。我只不过将血盟教的弱点‘切忌大喜大悲’告诉了他,我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要去找白元奉,是他自己找死。——当初,他不该骗我。”
“哦。我还以为,你早就没有凡人的七情六欲了呢。”
“哈哈。心中无悲无喜的,是死人吧。我只不过是接过残局,将它下完罢了。你们周家出力不少,你也不必太记恨我。”
“哎呀。岂敢岂敢,李盟主说笑了。”
“无论你相信与否,我说的都是实话。姑父说得没错,你们一家老小都是老狐狸,我到现在都看不透,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周钰恒又转了转指环:“我要的不过是养鱼莳花,与三五好友醉饮至天明罢了。还有,后半生能平静的度过,没有武林盟的人,向魔教寻衅生事。”
“这算是一句警告么?谁不想过一过安稳的日子?”李染枫随手捡起粒小石子,用力的丢了出去,“只一件事,我会去魔教总坛,亲自将兄长师兄和师弟迎回青城。”
“相比于青城山,我猜他们更愿意留在血盟教。你觉得他们会愿意跟你走?”
“他们毕竟属于青城山,是青城的弟子。”
“这也就是所谓的一厢情愿了。”
“你给我闭嘴。”
“我劝你最好尊重死者的心意,不要让黄溯回、李明世和陈染怀都怨恨你。”
“你闭嘴。你又懂些什么?”李染枫难得的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李氏宗孙、青城子弟,死后是要进宗氏祠堂接受青城后世的香火的。”
“你也不用向我解释。你心里怎么想的,自己最清楚。”
“哈!现在你也只能逞些口舌之利了。其实说来,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么?可是我帮你从要养活整个魔教的负担中脱身的。”
“我愿意。”周钰恒慢条斯理的摘下了手上的指环,无所谓的笑着,捏紧拳头,猛的一拳击在了李染枫的脸上,“你混蛋!”
“打得好!你可别说我欺负你。”李染枫用手摸了下红肿的脸颊,甩脱外衣,扑过去,将周钰恒掀翻在地,狠狠的还了一拳,“好久都没有人敢打我了!”
周钰恒一脚狠踹在李染枫的肚子上:“谁告诉你坐轮椅的人就该受欺负了?”说完,顺势猛扑过去,骑在李染枫的身上,毫无章法的将拳头击在李染枫的身上。
李染枫毫不逊色的还击,拳拳到肉,劲力十足。
两人撕扯了扭打,将孩童间打架又抓头发又抠眼睛的损招,都拿出来用。滚了满身的雪水与泥污,直打到夕阳西下。
“不打了,不打了。”周钰恒看了眼天色,拉扯了一下破破烂烂挂在身上的朱红色外套,率先停战了。
李染枫也擦了把破裂出血的唇角:“嘶——你,下手可真够狠。喂,留下来,陪我吃顿饭吧……”
“不了。家里还有鱼没喂呢。”周钰恒刚想微笑,一推轮椅,脸色突变。随即又笑了笑,说了声“罢了”,俯身捡起李染枫的貂绒外衣,拍打了下,毫不客气的披了就走。
李染枫团了一团雪,大笑着从背后打他:“快滚吧!当心回得晚了,要跪搓衣板……”
周钰恒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孤零零坐在空旷雪地的李染枫,问了一句:“你不孤单么?”
他问完,也不等回答,重新扯了下滑落的外套,脚步匆匆的走了。
“你这个混蛋!不就是想借机炫耀下漂亮的新婚妻子么?”
李染枫笑骂了一句,却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没有人能躺着获胜。我也只不过是拿到了自己应该拿到的东西罢了。
——但是,孤单,又怎么会不孤单?
——这天下,怎么会这么空旷,又这么冷?
——不过,人活着,就总会有些新的希望吧。
*
太阳落山,月色柔软。
周钰恒披着月光,回到了富安县。
在中央大街最大、最繁华的赌坊旁,宋亭酒开了间酒肆,此时,正与酒友互相吹牛,捧臭脚。
酒肆的对面,新开了一座花楼。彻夜灯火通明。鸢姨在这里代为管理。她说这里很好,离崆峒不远不近,可以偷偷回去看看儿子。
转过街角不远处,是毕先的毕府。看门的小厮眼尖的发现了周钰恒,隔着一条马路,就吆喝着向内通传,请人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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