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渊还是在弯腰弄鱼:“……您在说什么。”
张星澜道:“你别装做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我问你,李家那老寿星是不是你杀的?”
陆怀渊直起了腰:“不是。”
“还说不是!”张星澜说,“十好几人都看见了,你不顾旁人劝阻,杀了那老太太!”
陆怀渊淡淡说:“那老太太在我动她之前就死了,我不过是夺了那孽畜继续占着她壳子的机会,怪我?”
张星澜气得哆哆嗦嗦,甩了甩手里的藤条鞭:“动手之前可有好好查清楚!?可有试过是否能不伤那老太就除掉邪物!?你们师父一年到头在宗中的时间也没多少,旁人总说我偏心,就罚你一个,他们怎么不看看你师兄有多让人省心!”
陆怀渊说:“没事少提我师兄。这次的事情是我一人所为,要罚罚我就行了。”
张星澜冷笑:“你到仗义,又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逞英雄很开心?这事他们也有责任,他们的事情我之后再罚,你先过来!”
虽是盛夏,凉风吹过,陆怀渊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他裸着上身,跪在院子里挨藤条。
他没有沈怀玉那么听话,平时没少挨罚,然而张星澜这次是真的动了怒,下手一点都没有留情,每次抽下去,陆怀渊就觉得后背一阵钻心的疼。
清云宗的面子在上,他不能不怒。山下的人不知道真相如何、 不知道陆怀渊是谁,他们所见所听只有一条——清云宗中弟子暴虐成性、滥杀无辜。
陆怀渊也知道自己不对了,沈怀玉说过他很多次,要他改改性子,然而他不听。他没有说别的,只是把后背挺得笔直,一下下挨着张星澜的藤条。
这个岁数的孩子已经不能打了。孩子小的时候顽皮,不懂事理,家家户户都是用疼痛来教育孩子——那些深入骨髓的痛觉把是非对错,荣辱观念刻到了孩子的灵魂上,于是他们长大后才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陆怀渊都十七了,心智已经成熟,再让长辈这么打,很不像话。张星澜想着他辈分大,宗中很多人都要叫他师叔,给他留了个面子,就在这菡萏苑里打他。
尽管这样,还是有些弟子听说消息赶了过来,躲在院门墙根什么的偷看偷听。陆怀渊脸皮薄,耳根都羞耻得红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都抠到肉里去,额头都是汗,却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硬撑着。
张星澜边抽边训,也不知道训了多久,到了后面陆怀渊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张星澜的话语化作一片飞蚊散落在空中,而他耳边一片空白。
他只记得张星澜终于教训完了,扔了藤条鞭转身离去。他才颤抖着站起来,硬撑着往房间走了几步,然后一头栽了过去。
陆怀渊再醒的时候趴在自己的床上,后背上是火烧火燎地疼痛。他试着反手摸了一下,发现后背上简直没有一块好肉。
张星澜是不如沈林,但他是清云宗副宗主、下面管他叫师父师祖的人有一堆,跟他一比,陆怀渊还是太嫩了。
他放弃爬起来了,想要再睡过去,可是背后的疼痛让他睡不着,他又累又痛、迷迷糊糊间,做了个关于童年的梦。
梦里沈怀玉是他的亲哥哥,却不像陆高卓一样不喜欢他,他们一起长大,一起跟着教书先生念书,一起跑出去放风筝,不管陆怀渊做错了什么,沈怀玉都笑着安慰他:“珺儿,别怕,有我呢。”
然后一转眼,沈怀玉的脸又渐渐和陆高卓重合,十分冷漠地说:“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不要你了……
陆怀渊如坠冰窟。
他再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屋里点着一盏暗暗的油灯。他后背上一阵清凉,十分舒服,于是下意识转头,想看看是谁,结果一动肩膀就引起了一阵剧痛。
“怀渊,别动。”沈怀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就好好趴几天吧。”
他把一种药膏沿着伤处一点点涂在陆怀渊的后背上。这药膏带着几分凉意,很好的缓解了陆怀渊背后被火烧灼般的疼痛。
陆怀渊问:“师兄,你怎么来了?”
沈怀玉答道:“我听说了张星澜罚你的事情,赶紧过来,到了这边我正好看见你往屋里走的时候跌倒的样子。”
陆怀渊疲倦极了:“这个药膏?”
沈怀玉平静地说:“我刚下山买的。”
清云宗里不大用这样的伤药,沈怀玉去找,一时没找到,于是下山了一趟。一来一回折腾了不少时间,这才大半夜的过来。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背后清凉的感觉让陆怀渊感觉十分舒适,他重新趴好,叹了口气。
“……你别怪星澜师叔,”沈怀玉说,“他也是气急了。那茶商还是他去应付的,好不容易才把他弄服了。”
“我知道。”陆怀渊说,“此事是我不好。”
“你早说这句话,何苦遭这罪,他一向嘴硬心软。”沈怀玉涂完了药膏,放在一旁,一边的水盆洗了洗手。
“对了,”他刚想起来似的,拿了什么东西,“我给你带了这个。”
他手上拿着的是一个油纸裹着的东西,拆下油纸才看出来,那是一串冰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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