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馆里有个说书先生,面前有个小桌,上面摆了一壶一杯。说书先生手里拿着把白面扇子。他随着剧情变化,不断变化着神情语气,一会儿如滴滴娇娥,一会儿如魁梧大汉。茶馆里坐着吃茶的大多被他所吸引,听得认真,时不时叫上一声好。
他不知正在说哪一出:“那女子怕极了,流下几滴眼泪来,娇声求饶‘大仙,求您放过我可好’那精怪哪管这些!桀桀笑着扑了过来,一口咬断那女子的脖子,吸食她血,不多会儿,那女子便浑身冰冷,香消玉殒了。”
他极尽烘托气氛,明明是大白天,茶馆里却一阵冷意,沈怀玉听了也不大舒服。有个被他爹抱着的四五岁小孩儿,“哇”得一下就哭了,声音震天响,看得出将来能成个角儿。这么大哭,那说书先生也说不下去了,只得停下来。
这么一停,有人不愿意了:“谁家孩子啊!能不能管一管!”
那人不甘示弱:“孩子要哭是我劝得住的吗?你行你来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愿服输,眼看一场口水架就要发展成一场硬仗,店小二赶紧出来劝:“两位别气,两位别气,让说书先生换一出说就是了。”
众人应和,帮着劝架,那两个终于不吵了,各自回到自己位置坐下。
陆怀渊低声说:“我倒觉得刚才那出还挺有意思的,没听到可惜了。”
沈怀玉说:“你且听吧。反正我们在这里落脚的时间也不长,随便听听就算完了。”
第14章 华瑾
那说书先生又重新起了一出,说完定场词,话锋一转,转到了故事正题上。
这回的故事是寻常的大侠出师游历江湖,与途中遇上的侠女结为眷侣,共同浪迹江湖的故事。
茶馆里的人忘记了先前的争吵,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说书先生那儿。
“没劲。”陆怀渊说。
沈怀玉叹了口气:“我看你要是一直听先前那出,说不定会吓得半夜睡不着觉呢。”
一个女子突然开口:“两位,可否和我拼个桌坐?”
陆怀渊被吓了一跳,一抬头,看见一名穿着桃红色衣裙的窈窕女子。那女子带着个斗笠,上有红纱遮面,看不清面庞。不过,穿着这一身走在人群中,可以说是相当显眼了。
她不知何时走进了茶馆,也不知在两人身边站了多长时间,所有人都毫无察觉。
沈怀玉说:“姑娘请坐。”
那女子和他们同桌坐下,陆怀渊隔着红纱在她脸上看见了一个朦胧的微笑。
他皱眉:“阁下为何发笑?”
女子轻笑:“我笑你们夸我年轻。假如我当年嫁给了我那个心上人,如今孩子都该和你们差不多大了。”
沈怀玉说:“原来是位前辈,失敬。”
那女子叫来了店小二,管他要了壶最好的茶。
“不必拘礼,我本来也不是什么讲究这些的人,”那女子随口道,“既然叫了我这声前辈,这茶就算我请你们的。其实我挺喜欢你刚刚那个称呼,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永葆青春呢?”
陆怀渊偷偷打量了下这女子,觉得若真按她所说,这女子保养得当真好。
“两位可是要去河朔贺家赴宴?”女子问。
“正是,”沈怀玉答道,“前辈也是?”
“不错。”那女子抚了一把手中的伞,这伞她刚刚一直背在背后,外面艳阳高照,不知她带伞是何用意,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爱抚恋人的胸膛,“我听你们刚才的对话,小道长似乎对这说书人讲的故事颇有不满啊。”
那说书人正讲到大侠与侠女一同落难,落在山洞洞底的水潭里。两人衣服湿透,身上还受了伤,大侠搜集了一点枯枝败叶生了团小小的火,两人依偎在一起,共同取暖。
陆怀渊说:“儿女私情身外事,岂能因为这种事情弃前程于不顾。”
那女子笑说:“小道长还是年纪轻,尚不知人间情爱是何种滋味。若当真一脚踏入那泥淖中,别说前程,她就是要你的命,你都会打个包送给她。”
陆怀渊不置可否。
女子知道他心里不服,没再说这个,而是另起一话头:“其实,我也对一开始那说书先生说的故事有兴趣。”
沈怀玉问:“怎么?”
女子说:“那个故事,是‘真的’。”
这种或诡异惊悚、或情意绵绵的故事,往往是那些穷苦书生为了生计,替人撰写的。有些印成了传奇话本,在坊间流通;有的被改编成了唱段,戏班子卖去传唱;再有文采些的,变成歌女们口中的小曲儿,每个夜晚,被抱着琵琶的姑娘们用轻声软语地哼唱。
不过这些说到底,都是编造的,本就是一场引人入胜的虚情假意。
那女子却说,故事是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们,”那女子淡淡道,“我途径此地的时候,听见车夫饮马时和旁边的人闲聊,说是此镇前段时间,失踪了一个女子。”
失踪的女子名叫红缘,是一个烟花女子。她样貌不算顶尖,也不会吟诗作赋,总归是不太引人注目的那一类。听香坊的姑娘多,老鸨一时间没发现差了一个,过了好些日子,红缘的熟客发现总也不见她,问起来让老鸨找,老鸨这才发现,这个姑娘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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