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满脸疤痕,看不到一处好的地方,可莫佑琛觉得这个笑容他实在太熟悉了,明媚耀眼,比落照的夕阳还亮眼。
之前燃烧的岸边,火势被不断翻涌而上的海水浇灭得所剩无几了,可那一具具焦尸没了火焰的掩盖,□□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触目惊心,不忍望之。
嘉措望着一地的尸骸,内心死一样的悲凉,他们面目全非,她认不出谁是谁,她的记性很好,跟她打过招呼,说过话的族人她都能记得每一张脸,可如今她一个也认不出。
方才的地动连带着海水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一浪接着一浪高,有些焦尸被卷入了无底的西海,那片世世代代包围着落照的西海,却变成了族人的葬身之所。
嘉措茫然地回头,望着仅存的族人还在没命地奔跑,他们还能去到哪里呢?
她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那个罪魁祸首,万恶之源。
毅然举起了手中的弓箭,上弦拉满,正欲呼出,视线中多了一个人,格桑箭一尺之地,怔怔地看着嘉措。
“你不用急,等杀了你父亲,接着便轮到你了。”嘉措冷冷一笑,眉梢间往日的暖意尽数褪去,“你可千万别说你要代替你父亲死这样的蠢话,他是他,你是你,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格桑努力地牵扯着嘴角,淡淡的一笑掩盖了数不尽的悲伤,他抬眼望去,金色的天际此时殷红一片,仿佛鲜血一滴。
“嘉措,对不住你的人是我,悔婚的人也是我,射向岸边的箭和人手都是我安排的。”
“权力当真有如此的吸引力?你可知我阿爹为何执意让我接手族长一职?我阿爹对权势从未贪恋半分,如我不愿意,他必定不会强迫我,定会让合适的人取而代之!可我阿爹一直以来的判断都是正确的!你父亲简直是个禽兽!即便今日他成功了,整个落照,整个通灵族也终有一日会走向毁灭,昔日的恩怨再也讨不回来!讨不回来了!”
格桑无神的双眼对了下焦距,他吞吞吐吐着,“昔日的恩怨?你在说什么?”
此时的嘉措早已抛开了一切的念头,她慢慢走向了格桑,两人之间不过一寸的距离,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嘉措的脸有些扭曲了,她紧咬着牙,附在其耳侧,一字一句,字字如刀刻般深深印在了格桑的心里。
格桑似乎能听见全身血液奔腾不息的流动声,他连连后腿数步,被石头绊了,摔在了地上,只是不停呢喃着。“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嘉措仰天,殷红的天空已经赤红一片,上天地下,如出一辙,都是地狱烈焰。
“我已经做不到了,我愧对阿爹,愧对族人,愧对这片曾经的天上人间。”嘉措的目光移向了那个一切祸事的始作俑者,她再起举起了弓箭,不带丝毫犹豫。
“不!”格桑扑向了她,他牢牢扼住了嘉措的手腕,力道从未有过的惊人,“你不能让你阿爹失望,我们还能补救,一定还能挽回,落照绝不能覆灭!”
“格桑!一切都太迟了!即使是死,我也要让你父亲为今日之事承担后果!”
孔梓站在纷乱的人群中,早已是双眼一片模糊,泪水沾湿了面具,她觉得自己被人扼住了脖子,那种强烈的窒息之感,从未有过。
她是嘉措,嘉措就是她,这所有的一切她感同身受,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那种绝望和痛苦都曾经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她身上。
她快步跑向了岸边,她要去帮嘉措!杜府甚至来不及抓住她,看着她往岸边跑去,越跑越远,那种近在迟只,求而不得的无力感,击垮了他全部的意志。
孔梓抖着双腿,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嘉措倒在了她的面前,天地间尽是一片刺眼的红色,分不清是非,分不清善恶。
纠缠中,弓上的箭插入了嘉措的胸口,那箭几乎贯穿了她的身体,白色的长裙被染得殷红,嘉措想起了小时候的模样,喜欢穿红衣红裙的她。
格桑抱头仰头怒吼着,那声声的吼叫惊天动地,如翻天巨浪,如电闪惊雷,似是把这天地都搅得永不安宁。
孔梓没有再上前,手链上的坠子不见了,和嘉措一模一样的弓箭出现于手,原来这弓箭有名有姓,落日射月箭。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不分白日黑夜,这就是落照之地。
孔梓一箭射向了人群中的罪魁祸首,白色的箭羽带着从未有过的凌厉煞气,将那人狠狠地贯穿,钉在了墙上。
格桑瘫软在地上,他死死地盯着嘉措,孔梓看不见他的目光,他眼里有什么,心里在想什么,对孔梓完全不重要了。
嘉措闭起了眼,阿爹临终前的话像猎猎作响的狂风吹打在她脑海中,她睁开了眼,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她竟然拔出了插在胸口的箭。不感觉一丁儿疼痛似的站起了身,她再次凝视着她长大的故土,还有那早已和天地染成一片殷红的夕阳。
对着降落未落的夕阳,射出了最后的一箭。
从此之后,再无落照,再无通灵。昔日曾经,不复存在。
莫佑琛站在了一处高地山坡之上,他没有听从寒潇最后对他说的,岸边的林子见,他知道自己虽是焚潇,可这话却不是对他所说。
他眼见着岸上发生的一切,内心无比动容,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不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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