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的眼泪都差点掉下来,把锅子藏在怀里匆匆往葛昏晓的住所跑。
他想告诉葛昏晓,他对他多么多么好,以后他们主仆一心,定要坐上皇位,给那些看不起他们的人点颜色瞧瞧!
但葛昏晓不在房里。
皇上的第一反应就是主管太监嫌葛昏晓身上有病气,把人赶出去自生自灭。
太监的命不值钱,值钱的是他们的主子。而那时候的他,没有价值。
他火急火燎的满皇宫找人,怀里的燕窝忘了放下,真切的感觉到那东西一点点变凉,把心都冻得快碎掉了。
他不敢想象,没有葛昏晓,他会变成什么样。
好在,事实证明,没有葛昏晓,他依旧当了皇帝。
甚至多亏了那天葛昏晓在御花园的假山里和宫女私会,皇上才醒悟,他除了身份,一无所有。
那天的小宫女和邱月一样,柳叶眉,瓜子脸,胸大腰细,浑身上下一股子骚气。
太过讨厌,所以“喜欢”,一个个都关进宫里,锦衣玉食,明争暗斗,和他当年一样,一无所有!
“邱月封美人,葛昏晓……”皇上皱起眉毛,声音拖得很长,一字一字都像在喉咙里绕了几圈才吐出来,“朕不打他板子,打一板子他能病半个月;朕也不扣他俸禄,他不在乎这些;朕罚他代胖子的班,一个月,累昏了醒过来继续干,把一个月干满为止。”
韩伟大急:“皇上三思,公公这些年身体愈发虚弱,太医说……”
“闭嘴!”皇上一拍座椅,新仇旧怨齐上心头,眼睛都气红了,怒吼道,“连本分都尽不到的奴才,朕要他作甚?!”
装病玩女人,他还准备这么骗他一辈子吗?!
“皇上息怒!”宫人们齐刷刷跪了一地。
皇上看着地上一个个黑脑袋,大声喘着气,差点直接下令把葛昏晓拖出去斩了。
那个该死的病鬼!
背叛了他,背叛了至高无上的皇帝,居然还活得好好的,现在都敢抢他的女人了,当真该死!
“滚!”
……
韩伟回到福寿宫,看见头顶上的描金匾额,忽然想起自己刚被分到这儿的时候,前辈太监充满自豪地告诉他,这福寿宫,是皇上亲口赐给葛公公住的,连司礼监的公公都没这荣耀。
那年皇上刚登基,得知宫里还有个“福寿宫”,而且住里头的人当真多福多寿后,立刻就让陈胖子把原先住里头的嫔妃赶出来,转赐给了葛公公——只因为皇上觉得咱公公缺福寿。
韩伟长叹一声,笼着袖子跨过门槛。
上一刻还惦记着送酸枣糕呢,这会儿就要命了,伴君如伴虎,半点不虚。
他对殷勤凑上来的小黄门摆摆手,赶走他们,垂头丧气去见葛公公。
还没走出福寿宫的长廊,韩伟忽然闻到一阵饭菜香气,回头一看,眼睛一亮:“小的见过苏姑姑。”
那小宫女穿着规规矩矩的宫女衣裙,梳着老老实实的统一发式,瓜子脸尚算清秀,混在宫里上千宫女堆里绝对找不出人来,唯独,发髻上插了一支白玉簪。
低调,但别致,是葛公公亲自从一堆金银玉器里挑出来的。
苏莺歌紧闭着嘴巴,指指自己臂弯里的食盒,下巴朝葛公公书房的方向歪了歪。
韩伟有点儿为难,思忖着道:“姑姑,公公晚上要去承乾殿伺候皇上。”
苏莺歌一愣,很快点点头,把食盒捧给韩伟。
“是莺歌来了?进来吧。”
那声音从书房里传来,沙哑异常,像两块砂纸磨蹭在一块儿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
准是公公闻见饭菜香了。
苏莺歌放下手,和韩伟走进书房。
书房里不算亮堂,也不昏暗,葛昏晓就倚靠在石柱上,捧着一卷书册仰头发呆,隽永的面孔就藏在这半明半暗中,看不真切。
他只穿了件白色中衣,病骨支离裹在白色绢布中,如山石嶙峋,白衣黑发更添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浩渺之意,比起皇上戏称的病鬼,更像水墨画里的精怪。
“师傅,”韩伟“噗通”一声跪下,低声道,“小的把事儿办砸了。”
葛昏晓放下书走到两人面前,高高瘦瘦的一个人,竹竿也似,青白的脸,黝黑的眼,唯独鼻根上两抹浅红,是拧鼻沫子拧破了皮。
他早得到消息,毫不惊讶。
“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是我太草率了。”他叹息道,“邱列得罪了司礼监,我本以为此时拿下邱月多少算和司礼监扯上了点关系,没想到那小妮子本事不错,竟真混进了秀女队伍。”
韩伟站起来,机灵道:“师傅,依小的看,皇上未必有多喜欢她,只是和您怄气罢了。今年入宫的秀女个个出挑,邱月未必能风光多久。”
“她风光多久和我有关系吗?”葛昏晓掩住嘴咳嗽几声,苏莺歌连忙放下食盒送上手帕。葛昏晓接过了继续道,“我是皇上的一块心病,不发作的时候自然相安无事,还有几分血肉相连的亲近,发作起来……这些年你也看见了,福寿宫的俸禄都罚到五年后了。如今再多一个能给皇上吹枕头风的敌人,难办啊!”
“师傅谦虚,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皇宫里几千号人,皇上最惦记的还是您。”韩伟奉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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