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晟一张苦脸上就绽出个不大好看的笑来:“在京城等我?指不定你将来要去什么比我还偏远的地方呢。”
陈谨行也笑起来,说:“你还瞧不起我?等着看吧!”
城外的路不好走,哒哒的马蹄扬起一阵沙土,被风吹成迷障。陈谨行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消失在与灰白天空相接的烟尘里。
严清鹤且没有心思理会这对“天涯若比邻”的知己。他一个人躲在屋里,大半天闭门不出。
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他还是过不了这个坎。要是真被赵冀连累,他自认倒霉,无话可说。但皇帝这算怎么回事?
他无数次自欺欺人地想,不过是一场荒唐游戏,下了床,出了门,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皇帝非要来打醒他。
因为知道了一些秘密,所以他曾经恍惚间产生过一种距离皇帝很近的错觉。但严清鹤如今终于明白,不过是错觉。皇帝不需要他同情,需要同情的是自己。
他算什么?披了层皮的男宠罢了。但他曾经觉得不是的。他觉得皇帝也欣赏过他办事情的能力——不是说原来的位子离了他就不成,但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就把他换下来,皇帝没有私心么?把任免大事系在见不得人的私情上,不是男宠么?
严清鹤心头一股无名火,不知道是在气自己还是**帝。以至于再接到皇帝的邀约时,他居然就说:“不去。”
来传信的太监听了一愣,笑容僵在脸上:“严大人开的什么玩笑。”
严清鹤道:“公公且与陛下说就是了,之后我自会向陛下解释。”
太监苦笑道:“严大人,就算你帮帮奴婢了,咱家没法交代呀。”
严清鹤忽然惊觉自己气糊涂了,忙给太监塞了些碎金子,道:“求公公帮个忙吧,若陛下怪罪下来,全由我担着。”
那太监仍然一脸为难:“这……”严清鹤就又给他塞了一串珠子:“麻烦公公了。”
太监便叹气道:“唉,那咱家回去答话了,严大人多保重。”
严清鹤是真不想见皇帝,也不想见别人。他想好好想想。不是自怨自艾,是正视他逃避了许久的问题。
这回有表面的正当理由,他消沉得不加掩饰。这日晚饭便推说身体不适,不与家人一同用餐了。
严复良一听便冷下脸来,筷子“嘭”地向碗上一放,众人也便都停了筷。
严复良对身边服侍的丫鬟道:“去把他叫来。多大的事情,叫他这样要死要活的?”
严清鹤便被叫出来,向父母致歉问安,方准备落座,严复良道:“他不是不想吃么,那便算了。”
严清鹤只好站在桌边,看家人吃过晚饭。之后果然便被父亲叫去书房,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
严清鹤并不反驳,只是垂首听着,顺从地应承道:“儿子记住了,是儿子心胸狭隘了。”
严复良只以为是他长得太顺遂了,一时受不得这样的打击,敲打提点过也就不再多说,放他走了。
出了门却见严沧鸿也在廊下等他,严沧鸿问道:“最近怎么回事?心里不痛快?”
严清鹤只说:“多谢大哥关心,我没事。”
严沧鸿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严清鹤忍不住偏过头,道:“真的没事。”
严沧鸿见他不欲多说,便道:“我信你心中有数,别叫父亲担心。”
“我知道,”严清鹤说,“是闷得厉害了,我得空出去散散。”
他不能躲一辈子,他决定去见皇帝。
严清鹤其实有些忐忑,他就这么拒了皇帝,难道皇帝是说见就见的么?
但皇帝并没有为难他,反而微笑着,看起来还有些愉悦。
“朕有些累了,”皇帝说,“你能来陪陪朕,朕很高兴。”
严清鹤一肚子的话,就全都说不出来了。他只是沉默着不搭话,用来表示一点自己的不满。
皇帝并不在意他的无礼,温声道:“这几日生气了,是不是?”
皇帝像是在哄孩子,严清鹤只好说:“不敢。”
“不敢?”章颉说,“你明明有胆子耍脾气了,哪里不敢?”
严清鹤不喜欢耍脾气这个词,但如果他出言反驳,就更像是在耍脾气。
“朕知你难过,想说什么,今日但说无妨。”
“我……臣没什么想说的。”
章颉笑出声来,放下手里正在看的书。宫女前来为两人添了茶,严清鹤避开皇帝的眼睛,盯着杯上的冰裂纹出神。
章颉说:“朕早同你说过,想用你大哥的。原本你兄弟同朝,已是招摇;赵衡方墙倒众人推,你以为牵连的只有你?且压一压你,是要减你家的风头。世安,你当明白吧?”
“陛下对臣的任免,不是出于私心么?”严清鹤忍不住开口,“这样调动,可有过先例?陛下不怕有人议论?”
“有便有吧,”章颉道,“朕想再重用你,从哪里不是用?全是朕一句话的事情。”
“陛下要贬臣,大可把臣外放。哪怕到北疆,去岭南,让臣去能做事情的地方,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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