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无奈笑道:“那不然呢?这些东西留给谁?”又问:“你来做什么?衣裳都换了,怎么不去四处逛逛。”
“闲来无事,愿为陛下分忧。”
“且不用你来分忧。”章颉道,“难得出来透透气,哪怕骑马走走。专程带你出来散心,又闷在屋里算什么?”
猎场修在半山腰里,不过这山又低,坡又缓,路很好走。严清鹤被皇帝赶出来,就独自骑着马在林间漫步。天色将晚时,渐渐起风了,严清鹤也无心多留,便准备折返。
风势越发大了,归巢的鸟儿在空中鸣叫,清越的声音也被风声压得低沉。严清鹤抬头望去,远远地还望见大皇子一行人。大皇子在前头,身边跟着两个十三四岁的贵族子弟,隔着一段距离还有几个侍卫。
此时,大皇子正在追捕一只野兔。他小大人似的吩咐那两个贵族少年在原处候着,不许乱动,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棵大树后头,盯着不远处草丛里的两只长耳朵。
虽然起风了,但那野兔所在处恰有一块巨石掩着,是个避风的地方,故而兔子躲在那处一动不动。
天色有些暗了,两个少年轻声呼唤大皇子,想叫他一同回去。但大皇子不想放弃这只兔子,转身对他们两个打手势,叫他们噤声。
大皇子仍在寻找时机。正看得入神,忽而天空骤亮,竟是一道闪横贯天地,吓得他浑身一激灵。紧接着就是劈空而来震耳欲聋的一声惊雷,火炮似的一声巨响之后,还有百驾战车驶过般的隆隆余响,从天的这头滚到天的那头。
大皇子当即便吓得呆住了,说不出话来,连哭都忘了哭。他是最怕打雷的——这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平时遇着打雷,他总会躲在母妃怀里。母亲的怀抱那么柔软,又有好闻的香味。母亲用柔软又温暖的手轻轻抚摸他的头顶,对他说:“别怕呀,你是真龙的儿子,雷公电母都要对你客气三分,你怕什么?”
可现在,没有母妃的怀抱,甚至连遮蔽的房子都没有,他不知向谁求助,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
头顶的云似乎并不是很厚,天色并不是很暗沉,连同风也不那么猖狂,没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故而谁也没想到,雷就这样劈来。而一声惊雷后,豆大的雨紧接着就砸下来,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雨势眨眼间就大起来,那两个贵族少年拔腿就想跑,忽而想起大皇子来,连忙回头“殿下!殿下!”地唤了几句。跑出一段后,忽而发现大皇子没跟在后头,当即心头被浇了冷水,比这大雨还冷。
暴雨如注,雨势不时会忽然变大,像是天公提着水一桶一桶兜头浇下。天色没有随着落雨亮起来,反而越发阴沉,沉得像要压下来。
树被雨水冲击,又在狂风下摇晃,在昏暗的天空下是一片模糊的混乱。 泥水四处迸溅,泥土和树木的气息混杂在雨里,冲荡之中看不清前路,也喘不上气。
后头的侍卫踏着雨跑上前来,看到他俩,大声吼道:“殿下呢!”
两个少年已急得哭了,但在大雨里全然看不出。一人大声应道:“后,后面!”
“哪里?!”
大雨倾泻而下,雨声太大,即使面对面交谈也全靠大喊。那少年的喊声带着哭腔:“殿下没跟上来!”
那侍卫比他更急,问道:“你们走时殿下在哪里?”
少年回头想找到来时的路,可雨幕重重,几米远处已看不清楚,哪里认得出来时的路?
侍卫见问不出,索性几人分头冲向那二人的方向。两个少年也不敢再想躲雨,就这么顶着暴雨,踩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边走边呼唤。
严清鹤此时正被淋得狼狈不堪,心中懊悔不已,应当早些回去。他不熟悉此处地形,大雨一下也不大认得清路,只是大致约莫着赶路,想找个就近避雨的地方。
忽然他隐隐听得雨声中夹杂了人声,仔细辨别,居然像是在喊“殿下”。他心中当下一咯噔,想起刚刚才看到大皇子,越发心惊,难道是大皇子出事了?
不敢多想,他立即循声而去。雨下得太大,马也不太听使唤了。正和马较着劲,忽然瞧见前头一棵大树底下,隐约有个小小的身影。他索性翻身下马,朝那大树走去。
走得越近,就越觉得那正是大皇子。
惊雷暴雨,岂可在巨木下躲避?他又惊又怕,放声唤道:“殿下!”
此时雨势正大,一开口便要被灌满嘴的雨水。但他哪里顾得了那样许多,连喊几声,却不见有反应。
此时严清鹤越发心急,又嫌裤子全湿透了,行动不便,便干脆将裤腿挽起来,踏着泥泞奔向大皇子。
大皇子正抱着树,浑身又冷又僵,倒是因为老树枝叶繁茂,遮了些雨,没有太湿得厉害。
严清鹤上前去,把大皇子搂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背安抚他。大皇子这才回了神,“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严清鹤紧紧抱住大皇子,安慰道:“殿下别怕,我们这就走,去找你父皇。”他把外衣脱下来,裹在大皇子身上。外衣也是一样的湿,但他总觉得聊胜于无,何况在此情景,他也别无办法。
严清鹤把大皇子打横抱起,让他把头埋在自己怀里。他现在腾不出手来抹去自己脸上的水,只能摸索着向前,尽力喊着:“来人!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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