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清鹤这才明白过来,大哥竟是怕他“头一回”留宿宫中而紧张多想。不过想想,他自小便是规整平和的性子,心思也细腻,如果没有这许多事,真是可能因此多出许多心思。
他忽而想起一事,对严沧鸿道:“昨夜皇上说起……说起赵冀送我幅画,有人说这是要贿赂我,让我照顾他家小六。”
严沧鸿一怔:“这些话怎么都到皇上耳朵里去了?”转而又怕自己这弟弟因此事不安,安慰道:“这些莫须有的事,皇上自然有数,你且不必管它,做好自己的事就是。”
严清鹤应了,说自己明白。严沧鸿看了他一眼,忽然笑出声来:“你呀,怎么就长这么大了?竟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一句使严清鹤忽然想起许多事来。大哥长了他近十岁,他是在大哥的遮蔽下长大的。他此刻忽然有种冲动,他想把自己所有的委屈,不能向父母,不能像外人说的委屈,全向大哥说出来。他忍不住说:“大哥。”
“怎么了?”
严清鹤醒了。他当然不能说。于是他只是说:“大哥前些天还与母亲说我早长大了,转眼便忘了。”
白日里人清醒许多,想事情总是更条理,更明白利害。严清鹤一直在想那个问题,一直在想,想那个猜不透的皇帝。
如果这是话本,那就该是“曾经还是太子是就对你一见倾心,那年殿试更为你风采折服。许多年来心心念念总是难忘,一朝终于还是情难自禁。”他当然不敢这么想。
他总是疑惑,总是费解。可就在刚刚,他推开书房的门,见着阳光的一刹那,他明白了。
他明白昨夜里那些隐隐约约的念头了。
他终于明白皇帝的目光了。
那不是在看他。
第五章
皇帝其实并不是一个温和的人。
人们都说,皇上像极了先皇。先皇是那时夺嫡之争里斗出来的,今上却不是。当年太子薨了,原本兄弟之中他年纪小,但偏偏是最出挑的,先帝竟然就真的立了他做太子。
那时人们就说,成王是最像先帝的。
先太子是温和宽厚的性子,先帝尚在时,他成王也不敢太露锋芒。后来成王成了太子监国,大家才觉出他的锋利。新帝登基那年,严清鹤去景家做客,他听温老先生说:“他果然是那个人的儿子。”
那年朝里新人旧人变迁,严氏景氏都是先帝夺嫡时有功绩才风光起来的,偏偏至今荣宠不衰。他严家如今在京中不说风头无两,至少也是一流的大家,他与大哥更是一路顺风顺水。
家中的长辈与父亲说,严家走到今日,太过顺遂了,福分享得太过,要出事情的。严清鹤总是不以为然。他少年得志,总以为家里远亲羡慕他家出风头而自我排解。如今想来,也实在是太顺了,叫人不安。就连景家老三都被调离了京城,怎么偏他与大哥都好好做着京官?
他的大哥实在是太显眼了。他家族显赫,原本不必考科举,但严沧鸿是那榜的状元,激得他与小鹭儿也非考不可了。有人赠他美名,说他与大哥是严氏的双璧,他倒从来没觉得。实在是大哥光芒太盛,他总在阴影里,而常觉得自己资质平平了。
所以他想,为什么是他呢?
如今他明白了,原本就不是他。
想通这一段,他只觉得比自己当时受惊还要骇人。接着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欣慰——幸好,没坏了大哥大嫂金童玉女的一段美谈。
他如今知道了一段惊天的秘闻,惊诧,震撼,不敢相信,又无处可诉。他近来受的惊吓已经太多了,已经不太感到痛苦,仿佛这是别人的事情一般。他实在忍不住,去约了景遐喝酒。景遐状作嫌恶:“你怎么和姓赵的学了一身花天酒地的毛病?”
严清鹤只好改口:“喝茶,喝茶总行了吧。”
二人就真的找了一处雅静的茶楼,要了茶水点心。景遐知道他平日里也不爱玩闹,便问道:“说吧,有什么事?”
“哪里有什么事……”严清鹤原是一时头脑发热才叫了景遐来,如今倒是真的不知从何说起,“好久没见你,与你随便聊聊还不成么?”
景遐见他欲盖弥彰地遮遮掩掩,也懒得揭穿,只道:“成成成,那在下陪严大人聊天解闷。”他又见严清鹤一幅欲说还休的架势,忽然来了灵感:“严二,你!……”
严清鹤一惊,问道:“我怎么了?”
“你不会是看上哪家的小姐了吧?”景遐笑得揶揄。
“……”严清鹤实在没想到他说这个,这事他现在实在是想都不敢想。他一想到肌肤之亲,满脑子都是皇帝的影子,躲都躲不及,怕是一时难爱慕哪位姑娘了。何况就算他有心,皇帝能准他吗?
景遐看他脸色奇怪,倒以为自己猜中了,更乐起来:“哎,别害羞呀,咱们一群人里头,就剩你没个着落了。你约我来倾诉你一腔柔情,你怎么反倒不好意思了?”
严清鹤无奈道:“别瞎猜了,真没有。你怎么同个市井妇人一样,总操心这些事。”
景遐仍是一脸不相信地瞧着他,严清鹤也不理会,自顾自地说道:“你说,一个人要是爱慕另一个人,但是求而不得……不,是根本没法表白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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