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言玺抬起头,大眼睛里都是眼泪,眼神凄凉望着梁霄,藏蓝羽裳被血染成了深紫色,他背着落日余晖,凄然回眸笑笑,缓缓倒了下去。
梁霄愣了半天,一把抄起膝弯把孔言玺抱起来,飞快奔向郁名坊茶楼:“来人,来人!孔少爷受伤了,快救人!”
孔言玺紧紧拉着梁霄的衣襟,虚弱哀求:“把我弟弟……送到……那儿……再也别回来……剜了他身上的沉沙族印,再也别回来……”
梁霄与孔少爷相熟多年,自然明白孔言玺所说是何处,立刻叫来郁名坊茶楼里的亲信,叫他去处理。
郁名坊茶楼也是齐王府除杏堂外的一个情报点,这里面全是齐王府的眼线,忠诚于齐王爷和世子殿下,也万万不会走漏消息。
短短一盏茶的工夫,不少在茶楼里品茶闲谈的贵族全都知道了这件事,孔家二少爷意图弑兄,被孔言玺以家主之名下令杖杀,族谱除名一事。
有些好事的贵族派小厮去沉沙族的驿馆看,庭院里血腥味极其重,孔家二少爷被打得遍体鳞伤,已经断了气,几个人正在收拾尸体,赶紧捏着鼻子回禀主人。
短短三个月后,孔家就被抄了家。
孔言玺被禁卫带走,同样以谋反的罪名,关进了大牢待审。他弟弟因为早已被处死,且被族谱除名而避过了朝廷视线。
孔言玺招供,承认自己亲手杀了所有孔家长老,杖杀年幼亲弟,但唯独不认谋反之罪。
梁霄早已带着孔澜骄回了越州,为了避嫌,命人把孔澜骄的容貌改成另一张面孔,交给了洵州金池镖局沈镖头关押起来,所幸孔澜骄经脉被封,闯不出去,每日只能住在沈镖头家里,沈夫人照料着他。
孔澜骄每日都想着怎样逃出去,金池镖局受了梁公子的嘱托自然不敢怠慢,将孔澜骄关押得毫无逃走的机会。
孔澜骄每日攥着手中的藏银铃铛发呆,是从孔言玺衣摆上扯下来的那枚。
他几次想扔了这颗铃铛,几次又反悔把它找回来。
渐渐地,孔澜骄也就死心了。哥哥都不要他了,族谱也将他除了名,身上的族印被直接剜了下去,他身上经脉被封住不知何时能解,他还能如何?
他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对鸳鸯刀在身边。
是他生辰时,孔言玺花了自己所有积蓄,去找沉沙族最好的铁匠打的一对鸳鸯刀。
就是这么疼他的亲哥哥,这么软弱的亲哥哥,把他亲手推出来,远离他的世界。
他恨他哥哥,也恨李苑。
照顾他的沈夫人有个小儿子,抓周的时候抓了父亲送的一条小金蛇,天天攥着玩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淌着口水抱着小金蛇啃。
孔澜骄就坐在小宝宝旁边看着他,沈夫人去处理家务的时候,小宝宝乱爬,爬到床沿孔澜骄就拿腿把他给拦回来。
小宝宝淘气,爬过来用只长了四颗牙牙的嘴啃孔澜骄的手,孔澜骄撤开满是口水的手,把他拎起来教训:“沈袭,规矩点儿。”
小宝宝就咯咯咯笑,用软软的小脚丫踩孔澜骄的脸。
后来小宝宝长大了一点,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父亲母亲,居然是——“骄骄”。
孔澜骄从来没这么窒息过。
——
至于孔家被抄家,得从李苑出征半月后说起。
自燕京行军半月,真正的横戈马上行,李苑才明白行军打仗有多苦,也看出了他与李沫的差距。
正值盛夏,烈日当头,从前世子殿下走到哪儿都有丫鬟遮伞打扇,端着冰给李苑吹风,一上了路,夜里无奢华枕席,饭食无精细面点,金枝玉叶的身子何曾受过这样的折腾。
半个月里李苑中暑两回,前几天几乎是强撑着能稳在马背上,几次险些栽下来,李沫抱着鹿角弓与李苑并行,冷眼瞥了一眼李苑:“苑哥,你可别死在路上,丢我的脸。去后边马车上歇着去,别在这儿碍老子眼。”
影七赶紧扶住李苑:“殿下,去休息一会儿吧。”
李苑揉了揉发烫的额头:“不用。”
李沫这个人,虽说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对李苑也是恨不得拆骨入腹,心计不如李苑深,但他会打仗会领兵,其实潜移默化地教了李苑不少在家里学不到的东西。
影七知道劝也没用,世子殿下虽然身子娇贵,在这一路上难受得紧,却从未给自己破例休息过。
影七的身子自然扛得住这些小苦,却担心世子殿下还撑不撑得住,行军打仗,纸上谈兵是一回事,见了真章又是一回事。
李苑拽了拽李沫衣袖:“喂,你说,要是在这种狭长山道上遭遇埋伏,该怎么应对?”
李沫哼了一声:“你不是什么都懂吗,你问我干什么?”
李苑伏在马背上托腮望着他:“我得不耻下问啊。”
李沫被这骚得自己堵心的堂哥气得咬牙,憋了半晌:“列成两队,靠近埋伏的一队负责抵挡,另外一队策马急速通过山道,然后迂回到埋伏点解决埋伏者。”
李苑越来越笃定,派来偷看行军图的一定不是李沫的人,一定有另外的势力在暗中蛰伏着,不知何时就会出来咬一口疼的,不仅得提防着李沫,还得提防着不知身份的敌人,李苑感觉自己病情又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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