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眸光闪了闪,几分歉意涌上眼眸,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她道:“你什么东西不见了,若是贵重的,怕是很难找得回来。”顿了顿,又往柴子然身上制工精致的衣衫瞧上几眼,羡慕道:“你们这样的富贵人家真是的,好好的东西说丢就丢,丢了又说要找回来,让我们这些人总是白忙活一场。”
他们小老百姓会一点小工艺,那并是什么技术活儿,但凡用点儿心就能做出了,收回来的小玩意儿多是孩子不要的玩意,加工后要卖出去的,也多是卖给孩子。可不说富贵人家的子女,就是小老百姓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用别人不要的东西。
像柴子然身上的一件衣衫,他们这些人莫说是碰一下,这辈子连想都不用想。
柴子然默了一会儿,好歹现在也算是半个管苏虞县的,有了师爷的头衔,怎么也该做点儿什么,问:“你们这儿生活不好吗?”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若是能有好日子过,又岂会住这些破破烂烂的小窑子,讪讪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妇人倒是很开明,道了句:“饱汉不知饿汉饥,我明白。”她又给柴子然举了一个例子,说这里的生活如何如何,用的就是她口中的胡同尾张衙役和他媳妇的例子。
这条小胡同不长不短,但也有几十户人家。通通都是挤在一个小窑子里过日子,有些是卖手工艺为生;有些是单纯地清理破烂收苏虞县家家户户不要的破东西,每日得几文钱为生;还有些见不得光的娼妓也在这里混生活。
总而言之,这里是苏虞县最穷最让人瞧不起的一条小胡同。
富人家的子弟能受良好的教育,家中有钱财供他们谋生,他们过的日子也就轻松许多。穷人的子女跟父母一样,没发读书,日日挨饿,世世代代也如此,甚至有些还一代不如一代。但富人里会有几个败家子,而穷人里也会有几个走了运能过生好日子的人,比如说胡同尾的张衙役。
张衙役是个苦命的孩子,爹妈早去,懵懵懂懂的年纪就出来寻吃的喝的,这孩子的名字没人记得,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只知道他阿爹姓张,胡同巷的人都唤他小张。小张品性好,没有偷过东西,也没有干过普通孩子干过的调皮事儿,很得胡同巷的人喜欢,家中有余粮的,也会分他一口。
二十几年前,前任县令初来苏虞县任命,那时的胡同巷出了几个刺头,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绑了新任的县太爷,虽然他们并不知那是县太爷,可绑了就是绑了。那县太爷老老实实地被抢荷包和衣服,心中暗暗记住他们,但怕招来无妄之灾,便没有动声色。
他被刺头放回家后,已是深夜,县太爷新官升任,没了荷包还好,但不能没了面子,他心里有气,当即唤来苏虞县捕头欲报仇雪恨,一雪前耻。
捕头已召集了二十个衙役,准备伺机而动时,十来岁的小张便出现了。他长得老实,虽出自胡同巷,可县太爷见他不在绑他那些刺头中,且老老实实把自己的荷包拿来,再三检查发现分文不少后,心里的火气也消了。
此事过后,他也因此成了几个刺头的老大。
新任县太爷是个有心做好官的人,在苏虞县百姓眼里,他就是个好人。好人想做一番好事,百姓也支持,但龙窝里偶尔还会出一两条不入流的蛟龙,何况是苏虞县。苏虞县的衙役随着前任县令,歪里歪气的,对县太爷的话阳奉阴违,县太爷想整治他们却没有人手,便寻来胡同巷,找到了小张。
两人只说了几句话,小张就成了苏虞县的副捕头。胡同巷出了这么一个大人物,家家户户都来庆祝,是件大喜事。小张为了不辜负县太爷的厚爱,不但捉了几个混账贼子,还把正捕头伙同衙役的鱼肉百姓的证据拿了出来。
小张虽大字不认识几个,却凭着一股志气,在苏虞县县衙里混了下来,过了半年升了正捕头。
柴子然眨眨眸子,笑了笑:“这位张捕头可真了不得。”但是,他曾看过前任县太爷用的捕头衙役名单,并没有发现有人姓张。
妇人叹了口气:“那时十几年前的时候的,张捕头他过了几年好日子就嘚瑟了起来,还……”妇人欲言又止。
柴子然联想到她刚才问自己的第一句话,漫不经心道:“莫非他睡了县太爷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又是个水性杨花的,被他成功睡到,娶回家,又去勾搭别的汉子?
妇人道:“非也!他杀了一个人。”
“哦?什么人?”柴子然惊讶道。
妇人说得有些多了,便不肯再说:“这段时间苏虞县的生意都不好做,家家户户极少外出,只有张衙役昨日出去过。”
“哦?”柴子然恭敬地拱手:“有劳大婶告知在下。”
妇人指着黑漆漆的胡同小巷:“你往前一直走,一直走,只要走到最后一间屋子,见门口挂着彩玲的,那是张衙役媳妇挂的。”妇人看着柴子然明朗的五官,忽然没头没脑说了句:“你都长这么大了。”
“额……”柴子然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您是……”他话还未问出口,妇人便拔腿就跑,仿佛身后有妖狼猛兽追赶。
柴子然不禁抚上自己英俊潇洒的脸,喃喃道:“我有这么恐怖吗?”肉眼看向黑漆漆的胡同小巷,心里徒然升起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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