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分界?”
“分自己的良心过不过得去。”
“你分的人太多了,我分不过去那么多。”
“初六,”叶尉缭停了停,仍是问道:“在你心里难道人人可杀?没有你不能下手的?”
“我不杀你。”封平平也停了停,又道:“没有了。”
“嗯?”叶尉缭听得一愣,跟着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杀了覃中吕的时候明明就想动手杀我……”
“那时候我不确信你是你。”
“那覃中吕呢?她那么坏,掳走你,打你,害你,你不也没杀她。推己及人,总有些不能杀的人……”叶尉缭正试图以他师叔为例劝服他,却眼见得封平平嘴角微微挂起一丝冷笑,双目见寒,又显出一股不近人间的肃杀之气。
“……嗯?”叶尉缭再度愣住了。
“我一直都想杀她,后来,我想杀她的心已经多过想找你了。”封平平冷声道。
“我以为,”叶尉缭轻咽了一下,道:“我以为这些年你连我都不认了,只认她。我以为你想给她报仇,她死了,你是难过的。”
“我也不会不杀她,我没杀她,不过是因为我还杀不了她。”
“初六,”叶尉缭轻声道:“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吗?”封平平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道:“我是坏人,我是你分到‘能杀’那一边的人。”
两人一站一坐,面对面瞪眼看着,一时谁也没再说话。
封平平说完就有些气呼呼的,叶尉缭听完有些神不守舍一般,望着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然后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两只手都搭到他肩上,用力捉着。
“不会,”叶尉缭浅浅地笑起来,道:“我什么时候都不会觉得你‘能杀’。”
“那你要如何处置我?”封平平闷声道:”如果我刚才不听你的,只管追出去杀了他们夫妇两个,算不算行差踏错?”
“你听我的了。”叶尉缭拍拍他肩,笑道。
“我不会总听你的!”封平平道。
“那我就捉住你打手心,挠脚心,抱一只最大最肥的鱼鹰来吓哭你……整治你的法子我多得是,我可记得怎么欺负你。”叶尉缭双手合在他脸上,用力揉搓几下,催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收拾收拾换个地方吧,杀不能杀,躲还是要躲的。”
不等封平平还手,他已经撤手后退,翻了件棉袍裹上代替之前丢在熊府的皮裘,提起封平平的包袱丢给他。
“别傻站着了,走吧。”叶尉缭道。
他打开房门探头左右看看,招呼封平平跟着出来,封平平背好包裹跟他一同趁夜溜出客栈,赖掉了打烂桌椅的赔偿。
天色将明,熊德兴会大遣人手查问歧坪各处集市客栈,两人只得先出了歧坪到乡野间躲上一阵,途中遇到赶往集市的乡民,买了些吃食,还买了两块猪皮。叶尉缭叫封平平用弯刀把猪皮削下来薄薄的几片,往自己脸上糊,往他侧脸也糊了一大片,再弄些尘土抹在脸上,头发上。
两人互相看看,都觉形貌吓人,大约能糊弄过去歧坪一众江湖人士。
“易容虽然有不让人认出来的好处,却也少一些方便。”叶尉缭两指蹭着自己猪皮层叠的下巴,道:“变成这么一副样子,问别人什么消息,别人也不敢跟我说了。”
“你本来的样子更容易骗人。”封平平道。
“我可没骗你。”
“哼。”
“那你是喜欢我本来的样子还是我现在看起来实诚一点的样子?”叶尉缭笑道。
封平平拒不作答,站起来往回走。叶尉缭跳起来跟上,叫他慢点走,天黑再转回歧坪找一间离熊府最近的客栈落脚。
“歧坪江湖人士越聚越多,不能都住到熊府去,咱们就报一个‘凶神恶煞’ 两兄弟的字号混过去,我是李凶,你是李煞,渠州人,在马鞍山亭子口一片称王称霸,虽然是占山为王的匪道也不忘江湖道义守望相助,这脸是小时候家里着火……”
“真有这么两个人?”
“没有。”
“……”
“这不是为了行事方便嘛,不用你骗人,我来说就行了。”叶尉缭快走两步,偏头看着他问道:“你就没骗过人?没瞒着我?你真信覃中吕死了?你就没想过,她是怕你功夫已经赶上她,能杀她了,所以诈死?我原本也想不通这其中周折,现在有因有果了。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有这个可能,但是不跟我说。你个小臭脸,还跟我耍心眼。”
“没什么可说的,”封平平直直向前走,道:“她或许死了,那就找出杀她的人。她或许没死,那就找出她来杀了。”
“初六你不要整天杀啊杀的,想点好事……”
叶尉缭正跟他说着,封平平听到身后路上有快马赶来,一把拉住他躲进路边林中,提着他就上了树。
两人各自占据一个树杈静悄悄躲在枝叶中,不一时果然有两人骑马匆匆而过,形貌平常,着一身灰布袍。叶尉缭正要说话,封平平示意他悄声,其后又有两骑经过,马上人仍是着一身灰布袍。叶尉缭心知有异,一时也看不出端倪,只是屏声静气跟封平平一同观望。先后过了六回人马,双人双骑,灰色布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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