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主人一探手,替宋芷把画拾起来,那人又痛惜道:“可惜了一副好画!”
宋芷心说奇了,画还没打开呢,就好画?他抬起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那年轻人对上他的视线,顿时微微一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新月:“先生怎么称呼?小可姓齐,双名履谦,字伯恒。”
宋芷倒是第一次听人称他为先生,只见这位齐履谦穿一身鸡冠紫色的布袍,腰间坠一枚通透白润的玉佩,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小生宋芷,字子兰。”
齐履谦道:“宋先生过谦了。”他手里还拿着宋芷的画,问道,“不知履谦可有这个眼福,见识见识先生的大作?”
宋芷为难道:“画已被茶水污了,怕是没法看了。”
“既已污了,扔了便是。”
酒楼前蓦地传来一道声音,宋芷一转头,看见孟桓负着手从酒楼里走出来,步调不紧不慢,语气也不紧不慢。
宋芷一看见他就一肚子火,反唇相讥道:“孟校尉平白污了别人的画,就这个态度么?”
孟桓笑了笑,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讽道:“几两银子而已,赏你便是,接着。”
他不说赔,说赏,将钱袋扔到宋芷的脚边。
宋芷当然不可能去捡,冷笑道:“茶水还烫伤了我手臂,孟校尉不给个说法么?”
“说法?”方才楼上那女声突然插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紧接着,一个蒙古少女一蹦一跳地从酒楼里出来,乌黑秀丽的发编成辫子,辫尾缀着珠玉,珠玉随她的动作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少女到孟桓身边停下,一手揽着孟桓的胳膊,扬起下巴冲着宋芷,声如泉水叮咚:“壶是我扔的,你找哈济尔要什么说法?”
一旁齐履谦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连忙点头哈腰地说:“不敢不敢,绰漫小姐扔的壶,那是我们的福气,要什么说法?”
绰漫,伯颜大将军的女儿,娘亲是安童的妹妹博罗哈斯,比孟桓还惹不起的人。
绰漫唇角一弯,瞥了齐履谦一眼:“算你有眼力。”
孟桓笑了笑,从齐履谦手里拿过画,展开看了一眼,问道:“你便是宋子兰?”
眼前的少年分明只是前些日子街头见过,当时没仔细看,此时离得近了,孟桓却莫名觉得这眉目、这眼神有些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宋芷狐疑地看着他。
孟桓道:“张右丞府上就在这附近,你是去求见张大人的?”
宋芷右臂疼痛难耐,没好气地道:“与你何干?”
孟桓将画还给他,又道:“你不是不肯出仕么,又去求见张大人做什么,后悔了?”
宋芷:“你从何处打听来的消息?”
“打听你的消息?”孟桓嗤笑,“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绰漫道:“哈济尔,这汉人如此无礼,打他一顿就是了,跟他废话什么!”
齐履谦连忙道:“小姐饶命,这小子从没见过小姐这样尊贵的大人物,不知礼数,小姐大人大量,饶他这一回吧!”
齐履谦眼睛弯弯,嘴角弯弯,长了一张笑脸,十分惹人喜欢,绰漫忍不住逗他:“放过他,那打你一顿好不好?”
齐履谦苦了脸:“打疼了小姐的手可怎么好?”
齐履谦眼睛一瞥,发现宋芷疼得额上冒白毛汗,连忙告罪:“小姐大人大量,子兰他烫伤了胳膊,再不去治,胳膊怕是不能要了!”
绰漫不知道烫伤能不能废了一只胳膊,闻言吃了一惊,从孟桓腰上摸出一把银票递给齐履谦,道:“那你快带他去看医师吧!”
齐履谦谢过了绰漫,又向孟桓告了罪,拉起宋芷好的那只手,便直奔最近的医馆。
不多时,齐履谦在一个医馆前停下脚步。只见这医馆不大,挂了个牌儿,上书济世救人、妙手回春,门半掩着,里头只坐了个小老头儿,昏昏欲睡。
宋芷没来得及发表意见,齐履谦就一推门,拉着他踏进了医馆,扬声道:“卢老爹!”
这一声喊,宋芷险些以为要把卢老爹吓个好歹,谁知他只是身子一抖,抬起眼皮,道:“今天不出诊。”
齐履谦把宋芷往他跟前一推,道:“我看过了,今儿个是出诊的好日子,你少蒙我……你瞅瞅这位先生的胳膊,被一个跋扈的小姐用热茶烫伤了,你再不治,叫先生日后如何写诗作画?”
当面是尊贵的大小姐,背着就是跋扈的小姐了。
宋芷勉强笑了一下,对卢老汉爹:“还请先生妙手回春,诊金不必担忧。”
先生?卢老汉眼皮一翻:“庸医一个,不敢当。”
卢老汉话虽如此,倒也没耽搁,凑上前小心地揭开衣物,瞅了几眼,伤得不算严重,烫红了一片,起了几个大水泡。卢老汉大笔一挥,写了个方子搁在案上。
“有外用的,有内服的,回去照着方子用药便可。”
齐履谦这才满意了,从腰间掏出一张银票:“不用找了,都是小姐赏的。”
卢老汉果然没跟他客气,接过银票仔仔细细瞅了又瞅,待确定银票上的数字后,顿时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好好,谢谢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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