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裹着厚厚的紫貂答忽,烤着炭火,宋芷也觉得,寒冬的雪似乎落到了他心底,一点点融化,融化时吸走了他心尖上那点热量,让他从心底一直凉到了手脚。
连门口望出去的梅花,也变得那么扎眼。院子里,他要求孟桓尽早种的梅花,已经种了进来,有几树开得不错,有几树却移植得不成功,有些枯败了,粉色的花瓣怏怏地缀在枝头,地上还落了不少。
宋芷于是寻了机会,抱着一丝浅薄的希望问孟桓:“阿齐拉还活着么?”
孟桓看了他一眼,说:“一个做错了事的丫鬟,值得你这么再三过问么?”
“……少爷,你没有见过那种惨状……也不了解,蒙古人的骨子里,就是残忍无情的。”
秀娘的话似乎还响在耳畔。
她口里那些恶魔一般的野蛮人,似乎与眼前这个漫不经心谈论一个丫鬟生死的人,慢慢重合到了一起。
那不仅仅是一个做错了事的丫鬟,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善良纯洁的少女,在他初来孟府里,无私地帮过他的好姑娘。
宋芷喉头动了动,突然有些难过:阿齐拉……没了么?
就因为他向她打听了一下文天祥的事,就这样丢了性命么?
杀了阿齐拉,增添了他屋里的丫鬟,孟桓这是在警告他么?
可他分明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忍不住想关注一下,想了解一下有关于文天祥的事而已,那是他们宋人的英雄,连这样也不可以么?
孟桓握着宋芷的手,把人拉近,问:“一个丫鬟而已,她死了,你很伤心?”
宋芷瑟缩了一下身子,莫名有些害怕这样的孟桓。
“如果以后有什么想知道的,就直接问我。”孟桓没有注意到宋芷的反应,只淡淡地说,“能告诉你的,我都会告诉你。”
“只有一点,”孟桓亲了宋芷的鼻尖一下,轻轻道,“不许你欺骗我,隐瞒我。”平淡的语气,却透露出无声的威胁来。
宋芷的睫毛颤了颤。
“对不起……少爷。”
孟桓皱眉:“叫我的名字,你怎么总是记不住。”
“征南。”宋芷低低地唤。
孟桓叹气:“怎么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
宋芷心底苦笑:是,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找罪受。
“征南,过几日……我就回兴顺胡同了。”
已经十二月初,过两日就是腊八,快过年了。
“这么早?”孟桓问。
“前些日子,秀娘出门时摔伤了,天气冷,她身子不好,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我放心不下。”宋芷解释。
孟桓沉默了一下,点头:“你回去时,我派马车送你。”
“别,”宋芷忙道,“不用了。”他不想让秀娘再生怀疑。
“那你就别走了,”孟桓说,“秀娘摔伤了,你也想摔伤么?”
不容置疑的口吻,没有商量的余地。
顿了顿,孟桓还是放缓声音:“我只把你送到胡同口,不送到门口,这样行么?”
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宋芷没有再纠缠,点了头:“好。”
腊八,宋芷是在孟府过的。
腊八夜里,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把那没种好的梅树都压弯了腰,断了几根树枝,海棠树上也满是积雪。
外面的雪一定很好看,宋芷想,可因为积水潭梅林那日的事,宋芷已经不想再出去看劳什子雪了。
初九,孟桓从枢密院回来后,告诉了宋芷一个消息:文天祥要被处死了。
宋芷一惊,手上的书都掉在了地上,匆匆起身道:“什么时候的事?”
孟桓看着宋芷的眼神幽邃,深不见底,回答道:“陛下今晨下的旨,现在估计已经押到街上了,午时三刻问斩。”
宋芷脑子里轰的一声,身子突然没了力气,跌坐回椅子上,失神地想:终归还是到了这一天。
文丞相还是逃不过一死。
他被关押了三年多,终于要被处死了。
孟桓微微皱着眉,既不忍看到宋芷失魂落魄的样子,又为此而生气:一个宁死不肯降元的败将,早该处死了,有什么值得如此难过的?
“征南,”宋芷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带着信仰破灭般的颓丧,“……我能不能,去看看?”
尾音轻轻上扬,是小心翼翼地询问。
孟桓替宋芷捡起落在地上的书,拍了拍灰,道:“去看看?看什么,劫法场么?”
上次宋芷得知陈吊花被关在西边儿的庄子里时,也是这么问的,一脸纯良无害地问他:“我能不能去看看?”
当时孟桓虽然有些疑惑,到底没有多想,轻易便同意了。
“不是……”宋芷咬唇,“我真的只是单纯地去看看,不会做别的任何事。”
孟桓其实也只是气不过,随口责问了一句,至于劫法场,别说宋芷了,就是他本人去,都劫不成功。
见孟桓没有松口,宋芷继续说:“文丞相原是我十分景仰的大将军,当年娘亲去世后,我与秀娘本打算去投靠他的,因为文丞相与我爹是相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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