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时候,孟桓注意到他的眼神,若是让其看到宋芷在远处慌手慌脚的,不敬圣旨……
孟桓没有继续想下去。
“公公!”孟桓赶在他转头的一瞬间,喊出了声。
“嗯?”内侍转回头,睨着孟桓。
“臣……”孟桓伸出手,低下头,在宋芷乞求的目光下,缓缓出声,声音低哑,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去的,“……领旨谢恩。”
内侍总管这才掀了掀嘴皮子,露出一点笑容:“早干嘛去了,咱家还当大人不情愿呢!”
孟桓低着头,勉强笑了一下:“怎么会,臣只是太高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罢了。”
内侍总管哼笑一声:“陛下的对大人恩宠,可是旁人没有的。绰漫小姐,是安童大人和伯颜大人的掌上明珠,先皇后也最是疼她。”
“陛下将她指给大人,可想而知,对大人抱了多高的期望。”
在安南惨败回来后,世祖大发雷霆,将上至脱欢下至一干将领,全部叫去骂了个狗血淋头。孟桓当然也不例外,武阶从武德将军降到了武略将军。
孟桓还记得那天,他一身的伤,跪在阶下,年老的皇帝将案上的东西摔了一地,指着他的鼻子骂废物。
到今天又开始笼络人心,打一棒子给颗枣,不愧是帝王。
若没有宋芷的存在,他该是会感恩戴德地接旨,可这假设不存在。
孟桓命齐诺给了公公赏钱,又亲自将人送到孟府门口,才失魂落魄地回来。
才转身,没走回几步,就看到不远处的宋芷。
宋芷站在一颗木槿花树下,粉色重瓣的花落了一地。
已是深秋,木槿花都谢了。
宋芷脸上没有笑,也没有哭,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孟桓,单薄的身子在这两个月养回来了一些,可在孟桓看来,还是太瘦。
秋风起,宋芷乌黑浓密的发被发冠束起,余下的则自然下垂,在秋风里微微摇曳,与鸭卵青的衣摆一起,飞起好看的弧度。
孟桓忽而不敢去看他。
他垂下眼,站在原地,手倏然握紧,他到底是负了他……
“征南,”宋芷见孟桓没动,便主动走上来,轻轻问,“总管走了?”
孟桓别过脸,点点头:“嗯,走了。”
宋芷微微笑了一下:“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为何不回去?”
宋芷的态度自然得仿佛那总管只是来封赏,不是来赐婚。
孟桓抬头看他,试图从宋芷的脸上找出失望、愤怒的痕迹,仿佛这能让他好受一些,可他失败了,宋芷的表情与这两个月来别无二致。
“我……”孟桓的声音哽在喉头,“……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
宋芷闻言唇角微弯,笑道:“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征南你本就该娶她,”宋芷拉着孟桓的手往回走,“她注定是你的妻子。”
“绰漫小姐又漂亮,身份又尊贵,还很爱你。”
“但她没你好。”孟桓说。
宋芷顿了顿,笑了,他偏开头,抬头去看墙头支出来的红叶。
“你要好好待她。”宋芷说。
宋芷肯定自己说的是真心话,但眼眶却不由自主地酸了。
“……那你呢?”孟桓问,嗓子眼绷得紧紧的,“你……会怎么做?”
宋芷没有回答,他突然想起前几年,孟桓带他去香山看红叶的时候了。
“……你带我去香山吧,征南,我想看那里的红叶了。”宋芷说。
他会怎么做呢?
宋芷心底苦笑,其实关键从来不在于他,他根本无法决定自己的去留。
孟桓不愿他离开,可等绰漫嫁到孟府来,又怎能容得下他?
“好,”孟桓没能问出答案,也没有再追问,“明天我就带你去。”
如今已是深秋九月,旨意才刚下来,想在年前将婚事办好,有点赶,绰漫和哈济尔的婚事,当然不能草草了事,因此婚期多半定在明年。
这也就意味着,两人还能过一段安生日子,没有外人打扰的那种。
深秋时节,叶子大都已落了,香山上的红叶就仿佛春日残红,枝头挂着一些,大部分已零落在地,堆了一地赤红的落叶,踩下去,发出轻微的响声。
宋芷站在林间,一时间有些恍惚。
上次来香山,是什么时候?宋芷约莫回忆了一下,那一年孟桓刚刚及冠,如今连他都二十一了。
那是三年前。
才仅仅是三年,他们就已到了这种地步。
此情此景,真教人有些感伤了。
“征南……”宋芷眼里倒映着刺目的红,哽咽出声,却没能说出下面的话,他一偏头,抱住孟桓的腰,将脸埋在孟桓肩头。
他多不舍啊。
多舍不得,把这个人交出去,给别人。
“嗯?”孟桓抚着他柔顺的发,低低应了一声。
孟桓刚把他从和礼霍孙府上接回来那天,曾对他说,他做他的亲人。
宋芷抬起脸,香山今天依旧有人,但毕竟是深秋,天气冷了,游人不多,宋芷看了看附近的游人,没有理会,抬头,吻在孟桓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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