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赵孟頫的话,孟桓许久没有言语,赵孟頫以为他不信,便道:“如今我也不是什么王子皇孙了,只是一介平民,有幸被陛下赏识,才得以听到子兰的消息,孟大人便满足我一个心愿吧。”
实际上,孟桓却想的是,原来他的子兰,也曾是名门贵胄,锦衣玉食,能与皇室子孙称兄道弟的。
如今却落魄至此,因为受他的牵连而锒铛入狱,衣食无着。
“孟大人?”见孟桓没有反应,赵孟頫叫了他一声。
孟桓猛然回神:“怎么?”
赵孟頫:“赵某想问问,子兰如今是什么情况,陛下方才说的是什么?”
孟桓遂捡重要的,大略说了说。
赵孟頫听了,叹了一声,苦笑道:“子兰可真与他的父亲一模一样,脾气又倔又硬,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好。”
“唉!”他长叹一声。
孟桓唇角带着苦涩的笑:“我也曾数次提醒过他,可他从来不听,偏要一意孤行。”
“此次受我连累,东窗事发……”
这话说得微妙,赵孟頫新入官场,对目前大都的局势不大了解,不解道:“此话怎讲?”
孟桓却不便对赵孟頫讲,赵孟頫也不追问,只是两人谈了这半晌,赵孟頫却慢慢觉出些不寻常的意味来。
孟桓对宋芷的事,事无巨细,都如此了解,甚至还能为宋芷隐瞒这样大的事,不说上报,如今事发,也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实在不能不叫赵孟頫多想。
但这种事,问起来太唐突,赵孟頫旁敲侧击地问:“不知子兰如今家住何处,可有妻室?我想去拜访拜访。”
算起来,宋芷今年已满廿三岁,早该有妻室子女了。
十分寻常的询问,孟桓却捏起精美的细瓷杯,抿了一口茶,才回道:“子兰尚不曾娶妻,一直住在孟府里。”
哦,赵孟頫心里有了数。
男风不是稀罕物事,赵孟頫没有大惊小怪,了解了宋芷的事后,赵孟頫明白这事儿不能由孟桓来解决,孟桓并不好出面。
再加上,他如今涉嫌与谋反的也速不花私通,身份尴尬。
“子兰之事,赵某会竭尽全力,”赵孟頫把话放在这儿,“但赵某却不敢保证,能将子兰救出来。”
这正是孟桓想求他却又不好开口的,不是放不下面子,是他与赵孟頫不熟,不好贸然相求。
谢过了赵孟頫,孟桓打算起身回府,他还记得,皇帝陛下禁了他的足呢。
临别前,赵孟頫说想去见见宋芷,孟桓却苦笑,这事儿他做不了主,要么大都路总管府放人进去,要么陛下发话,寻常人轻易不能进去探视的。
赵孟頫只好先暂时作罢,提出想看看宋芷从前写的诗文。
这个没问题。
隔天,赵孟頫亲自去了孟府一趟,讨要诗稿。一番看下来,赵孟頫却看出了名堂。
所谓罪证里的那几首诗,根本不是宋芷的手笔。那几首诗与宋芷其他诗风格迥异,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一个人写的。
这下赵孟頫也不懂了,既然不是宋芷作的,宋芷为何要认罪?
过了些日子,赵孟頫拿了一大笔银子去总管府打点,才得以顺利进了大牢,见到宋芷。
赵孟頫已经全然认不出宋芷来了。
一是两人已有十几年未见,分别时宋芷又太小,如今全不是孩提时的模样了。
二是宋芷在牢里吃不饱穿不暖,瘦拖了形,蓬头垢面,实在难看出当年那个一身贵气的小少爷模样了。
让领路的狱卒打开门,赵孟頫拿了几两银子让他走开,这才抬步向牢房里走进去。
宋芷也不知是睡着了没有,半躺在稻草堆里,囚服在他瘦削的身体上显得很宽松,露出的一节手腕细细的,瘦骨嶙峋。
散落的发遮住他的眼睛,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
眼前的人气息平稳却微弱,仿佛已经离死亡不远。
宋芷这个样子,让赵孟頫不由得想起自己爹爹逝世时的模样。
赵孟頫前些年就听闻了文天祥被处死的消息,如今再看到这样心如死灰的宋芷,不由得悲从中来,鼻子一酸,低低唤道:“子兰!”
宋芷似是听到了,动了动脑袋,却没有坐起来。
“子兰,你看看,我是谁?”
陌生的声音让宋芷提不起兴趣,语气里的真情却让宋芷动容,他终于转过头来,借着天窗里微茫的光,看向赵孟頫的脸。
赵孟頫前些年一直在江南隐居,日子过得清贫却安逸,周身气度静雅从容,颇有一股惊世才子的风流。他眉目清朗,犹如清风朗月,皓皓辉光。
“你是……?”嗓音因缺水而干涩,嘴唇起了皮。
宋芷显然已经记不起赵孟頫了,毕竟他离开临安时才八岁。
赵孟頫看着他满是倦怠的憔悴的脸,又是一阵心酸,低声道:“子兰,我是赵七哥啊,教你写字,常常抱你的那个赵七哥!”
赵七哥……?
太久远的记忆在多年的雨雪风霜中变得模糊不清,宋芷喃喃地念着这个称呼,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完全想不起是谁。
赵孟頫情绪激动,忍不住前进了一步,宋芷竟莫名退了一句,警惕地看着赵孟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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