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孟桓问。
白满儿从地上抬起头,散乱的鬓发下,她那张脸依然年轻漂亮,只是肿了半张脸,又满是泪。
“我在笑你,”白满儿又哭又笑地说,“也笑我自己。”
“这么多年,你拼了命地想把兰哥锁在你身边,你折磨你自己,也折磨兰哥……但你不会成功的,孟桓,我告诉你,你不会成功的!”
“我也笑我自己……为何没有能力杀了你。”
白满儿越说越荒唐,阿尔斯兰气急,正想再给她一巴掌,被孟桓抬手止住了。
“他在这里休息,你不要打搅他。”
白满儿冷笑:“可他现在什么也听不到,因为你。”
孟桓懒得与她争辩,这样一个女人,他原本是不放在心上的,若非宋芷在意,他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若非子兰三番四次为你求情,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孟桓眼带不屑,冷淡地看了白满儿一眼,“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他是真的很厌恶她。
“阿尔斯兰,把她丢出去。”
“是!”
阿尔斯兰是个蒙古汉子,健壮魁梧,一把就把白满儿拎了起来,任白满儿如何挣扎也没有用,她便不再挣扎,只是看着孟桓笑,一直笑,眼里带着怜悯和嘲弄。
孟桓几乎想杀了她,但想到宋芷醒来若是发现她真没了,怕是又要同他生气,只好按捺住火气。
“裴雅。”将外人清走了,孟桓才仔细过问宋芷的情形,“他现在……怎么样?”
“恕草民直言,”裴雅说,“宋先生情况不大好。”
“什么叫不大好?”孟桓勃然大怒,他一字一句地说,“他,你必须给我救回来。”
宋芷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时是傍晚,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没料到自己还会醒来,眼睛无神地睁着,半晌连眼珠都没有动一下。
“子兰?”一旁传来孟桓充满惊喜又小心翼翼的声音。
宋芷就像个木头人,眼珠这才转了转,有了丝活气,僵硬地转过脸,看向孟桓。
孟桓眼里的担忧、害怕、欢喜都不是作假,这些宋芷看得出来。
“子兰,你还好么?”见宋芷没有反应,孟桓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问,“哪里不舒服?”
宋芷垂下眼睑,清减的容颜在黄昏的薄暮里有些不清晰,仿佛西山上的一抹落日余晖,将随着太阳沉入西山而消失,在夜晚归于岑寂。
孟桓很快把裴雅叫了来,给宋芷查看过一番后,裴雅锁着眉头,道:“宋先生的身子若是好生将养,大抵能好起来,只是日后恐怕会落下些毛病,体弱一些。”
裴雅这么多年,救过宋芷不止一次了,宋芷也不知是该感激他,还是如何,用虚弱无力的嗓音道了一句谢:“谢过裴大夫了。”
孟桓日夜守候,宋芷醒来第一句话却是对裴雅道谢,他心里头便有些不是滋味,让裴雅开了方子,给宋芷换过药之后,挥手让他离开了,而后弯下腰,把脸贴在宋芷侧脸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孟桓说:“子兰,你要我如何,才肯好好地留下啊?”
他小心地避开宋芷手腕上可怖的伤口,握住宋芷冰凉的手,皱着眉头,心疼得像是被剜去了一块肉,看着那裹着绷带的纤细手腕,孟桓连嘴唇都哆嗦了。
“这么深的口子……你可怎么下得去手?”
前几年那手腕上便留了一道疤,如今又要留下一道。
孟桓低低地说了好些话,宋芷也只是静静地发着呆,不知在没在听,许久,他才对孟桓说了第一句话:“为何要救我,让我死了不好么?”
“胡说八道,”孟桓每次听他说死字,便被巨大的恐慌不安所笼罩,只能以责备宋芷来掩盖,“你年纪轻轻,死什么死?”
“我说过,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你怎么能早早地就想抛弃我呢?”
孟桓轻轻吻着宋芷额头:“一辈子还有很长很长,三十年,五十年,八十年……我们要一起活到一百岁,等我老了打不动仗了,我就辞官回家,你不是不喜欢我打仗么?”
“我带你回临安,去西湖上钓鱼,把你幼时住的地方买下来,照你喜欢模样再修一座宅子。”
孟桓描述的场景太美好,那是宋芷午夜梦回时,也曾奢望过的场景,他一时间有些神往,仿佛已看到了那样的场景。
宋芷忽地想起他做的那个梦,梦里有山有水,有春天和柳树,他在河岸边作画,孟桓坐在柳树下懒懒地酣睡,脸上盖着一本书。
他本是要画那春光,不想落笔下去,纸上却是孟桓躺得歪歪斜斜的身子。
“你若想回铜陵也行,我们去祭奠祭奠爹爹,爹爹他是个英雄……铜陵百姓定然还记着他呢……”
孟桓说着说着,忽地没声了,宋芷抬眸看他,竟看到孟桓眼底有泪光,眼眶红红的,分明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未等宋芷说什么,孟桓忽地低下头去,握住他完好的右手,额头埋在他手背上,声音低哑:“子兰……你能不能,别这样?我怕极了你现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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