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人_眠琴柳岸【完结】(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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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去找子兰,立刻。

  从大都到浦江的路很远,远得像是走过了孟桓与宋芷相识的十七个春秋,十七年前他们在浦江初遇,春雨连绵,他是个倨傲的公子哥,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泥里的小屁孩。

  十七年后,他不惜得罪新君,也要千里赶赴浦江,来寻他那翩翩的少年郎。

  然而从大都到浦江的路又很近,孟桓日夜兼程,不过月余便赶到了县令府,而后通过县令府,找到了去岁秋到浦江的那位宋先生。

  那是教他写字画画的宋先生,满腹才华,貌若潘安,是他多年来捧在心尖上的人。

  却一个人死在了一个漏风漏雨的小破屋里,在所有人庆祝新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只破了又修好的破瓷杯,满身病痛,满身孤寂永远地睡着了,再也不会醒来。

  也不会恨他。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这一章写得我哭得稀里哗啦的,我舍友让我小声点哭,可是我太难过了。

  接下来可能还会有一点番外,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142章 番外—家与囚牢

  据李家人说,宋芷死时,身无长物,只有怀里抱了一只浮梁瓷局的瓷杯,那瓷杯看起来碎过,又被能人巧匠以金箔修好了。他们看他宝贝得紧,便将瓷杯一同葬给了他,让他死后也带着,到阴间能有个念想。

  宋芷死前吃了一碗鸡蛋面,碗还放在一旁,就这样独自守着炭火,缩在被窝里安安静静地睡着了,没有受其他的痛楚。

  三月初,莺啼燕啭,蝶舞蜂飞,浦江的柳树抽出新叶,细雨滋养着大地,过了一冬枯黄的地面,重新长出一片茂盛的草。

  宋芷葬在城郊他娘亲的旁边,是李家人和私塾的老先生一起置办的丧事。他们都是社会底层的人,没几个钱,却还是尽量花了八两银子,给宋芷买了个不错的棺材,碑也是请人刻的,上面写着宋子兰先生之墓。

  因为是新坟,土淋了春雨,还都是新的,没有长草。而旁边李含素和秀娘的都已长了深深的春草了。

  宋芷租的那间屋子废置了,没有人住,里头落了厚厚的尘埃,蛛网遍布,李家人替宋芷收拾过,发现宋芷的生活清贫得过分,只有几卷书,几支笔,几张纸,家具都很老旧,一碰便吱吱呀呀作响。

  “这是在夫子屋里找到的,他的遗物,想来是留给大人您的。”李夫人把一卷画递到孟桓手上。

  孟桓展开来看,才明白为何李夫人说是留给自己的,因为画上画了他。

  画里,远处是连绵的山,隐在蒙蒙的云雾后面,近处是蜿蜒的河,河岸有柳树,柳树纤细柔软的纸条在风里摇摆,宋芷站在河岸边作画,而他则懒懒躺在柳树下,脸上盖着一本书,似是睡着了。

  虽然没露脸,但躺着的那人,看身形隐约能辨出是孟桓。

  孟桓看了右下角的落款,“宋子兰,于癸巳年腊月十八。”

  也就是去岁腊月十八,孟桓回想着,去年腊月十八他在做什么呢?那时他还在犹豫,想来找宋芷,却又怕他不肯见他,若他能早些来,又怎会……

  “大人,大人?”李夫人在旁边叫,“你怎么了?”

  孟桓喉结动了动,哑声道:“你们出去吧,我想在这儿待一会儿。”

  朱大婶儿是宋芷邻居,瞧着孟桓的表情,想起去年宋芷同他说过的话,便试探着问:“大人,宋夫子……说的那人是你么?”

  孟桓一点点把画重新卷起来,抹了一把脸,低声问:“他说什么?”

  朱大婶儿说:“我原想给夫子说门亲事,他说他心里头有人,不肯,”她打量着孟桓的神色,只见孟桓看似平静,拿着画的手却在细微地颤抖,心里有了底,“夫子说,那人成亲了,还有两个孩子。”

  孟桓偏头看向宋芷躺过的那张床,没看朱大婶儿,眼睛一眨,眼泪就啪地落了下来,他没让他们瞧出来,头也不回地说:“多谢了,你们出去吧,我想独自在这儿待会儿。”

  听得孟桓尾音在颤抖,朱大婶儿言尽于此,没再多说,拉着李夫人匆匆走了。

  两个妇人再说了些什么,孟桓没注意,也注意不到了。

  他哆嗦着嘴唇,从怀里摸出那两只一模一样的玉佩,玉佩上弥勒佛与往昔没什么两样,笑得眯起眼,两只大耳朵,大腹便便。孟桓想起当初宋芷将玉佩送给他时,他说:“希望你笑口常开,没有烦恼。”

  眼睛迅速被泪水充满,连手里的弥勒佛也看不清了,那是什么时候?似乎是至元十九年,十二年前,宋芷十八岁。

  他抬手擦了一下,却越擦越多。

  “笑口常开……”孟桓喃喃,他摩挲着弥勒佛的笑脸,轻柔得像怕把它捏碎,“……你是不是恨死我了?”

  屋里的陈设与宋芷死前无异,孟桓在宋芷坐着吃面的木椅上坐着,看着空空的、凉凉的炭盆,又抬起头,侧头看看窗外的海棠树,海棠折断的枝桠处重新发了芽,嫩绿的枝叶在柔和的春风里摇头晃脑,枝头上,黄莺上下地飞。

  春天来了,春光从窗户洒进来。

  孟桓设想着隆冬时这屋子的模样,四面漏风,一定冷极了,子兰那么怕冷,难怪要盖那么多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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