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跑,再往前跑……
田三庆的面前,是薄碎的冰层,汹涌的海水在其下蓄势待发。可他丝毫没有迟疑,只是大步地迈着,不管不顾自己脚下正“咔擦咔擦”断裂的冰层。
众人的眼中,他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从船身的冰层滑走,向遥不可及的天际飞奔而去。
终于,田三庆踉跄,不可避及地陷入一个冰洞。
他没有挣扎。
冰冷的海水猛得灌进他的身子,将他拽入无底的深渊,眼中、耳中、鼻中、嘴中都塞满呛人的冰凉,他的四肢蜷缩在一起,稀疏的头发在海水中漂浮。
模模糊糊中,他又回到那个发霉的水缸,回到那个满是泥泞的脏地。
暴风骤雨般猛烈的拳打手踢后,丑陋的少年蜷缩在泥水中,眼睛麻木无光,缓缓流出因疼痛而溢出的眼泪。他的脸上黏着水藓,他的身边洒落发臭的铜钱。
浑身四骸都在发痛,少年艰难地撑起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一枚一枚拾起地上的铜钱。
他拖曳着瘸腿,缓慢地在泥地上踉跄,拖出两道长痕。
回去的路上,街市上的人们都避之不及,远远地便捂住鼻子绕道而过,他依旧拖曳着脚步往前走。
他的肚子在咕咕作响,他要用这些铜钱买一顿饭,填充饥肠辘辘的痛楚。
他停驻了脚步。
街头,一个肮脏如他的小孩子,分不清男女,正窝在角落瑟瑟发抖。可能是饿了,可能是病了,瘦弱得如同树叶般的单薄身躯,正在微弱地喘气。
那小东西,正用微弱的光亮看着他。
丑陋的少年僵硬地露出笑意,沾满泥土的脸更加丑了。
他走上前,小东西害怕地往角落处缩。
“哗啦。”
所有的铜钱都掉落在小东西的面前的纸板上,一枚一枚,发出悦耳的声响。
丑陋的少年的肚子又叫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因被发霉的水呛过而喑哑,说话的时候喉咙隐隐有灼烫的痛。
“我没有名字。”小东西用力地攥紧纸板上的铜钱。
“那我叫你兰草吧。”
少年说完话,便拖曳着步子离开纸板。
他是个泥地中的人,浑身恶臭,可他喜欢兰草的香味,淡淡的,好似能够洗涤一切肮脏。
铜钱,没了。
少年又恢复麻木的神情,腹部是火烧般的疼痛。
田三庆在海水中挣扎,七窍中已然溢出丝丝缕缕的淡红血丝,如同兰草的枝蔓般向外蔓延,蔓延……蔓延到深不可见的海底。
风吹起,元阳的朱红衣袍在漫天雪地中飘荡,醒目得如同妍丽至极的妖花。
他挽住手中的剑,朝遥远的鸟鸣处道了声“逝者安息。“
雪已经停了,阳光穿射到舱板,冰冻逐渐消融,变成瘫软的水流。
身后的末阴神君恢复原有的模样,玄剑收起,他的脸上又盖上那层面纱。
“见过两位神君。“月走上前,朝元阳二人鞠了个躬。
“你是……”元阳转过头,仔细看了看月周身的气息,“鬼差?”
“是。”月笑了笑,“神君似乎在寻人?”
元阳拿起手中的星盘,那个烫金的点依旧在不断地闪烁,但始终不是元阳企望的那般闪烁。
月,是转世魂魄,却不是战神。
“神君,可否将这木剑还给在下?”
“当然。”元阳将手中的木剑递还到月的手中。
“对了。”月摩挲手中的木质,将那两个字在自己的手心摩挲,“在下不知道两位神君到底在找谁,但父王赠予这把剑的时候,曾告诉过我和夜,这把剑,是一位剑客赠予他的。”
“剑客?”
“对,修真界的剑客,或者说,剑修。”
“是怎样的剑修?”
“其他在下不知,只知道他是一位信奉逍遥宗的剑修。”
‘逍遥宗’三个字一出,便如同惊雷般劈在元阳的心上。上古战神逍遥,不正是那人间逍遥宗的始祖!只不过年代实在久远,战神留给仙境众人的印象都虚无缥缈到只剩下《上古异志》上模糊的图画,于人间,恐怕早就被遗忘在众多的神话中,湮没无踪迹了。
竟不知,还有信奉逍遥的剑修。
元阳转向妖君,隔着面纱,他似乎能感受到对方同他一般的内心波动。
“两位神君,时间到了,在此别过罢。“月扬起手中的木剑,远远地朝元阳他们挥手。
天空中的风逐渐转暖,吹拂在人脸上,很是柔情。
舱板的仆人们逐渐苏醒,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只是甩甩脑袋,赶忙将跌坐在地上的各位主子扶起,送回舱房去。
“慢点儿,慢点儿。”
月走在尚未消融的冰层上,挽着剑,身体逐渐稀薄,随着他的走动而化为絮状的碎片。
他最后望了一眼辽远的天空。
万里无云。
远处,似乎有夜的鸣叫声……
第20章 万千汤阴
师尊要回来了。
数日未见师尊的扶原难掩心内激动,折下树上的枝干,用它击着墙,敲打墙角的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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