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划拉木板,凶残而急切。
可他找不到。
他的身子在四周的眩晕中发颤,可他就是找不到。
躲在暗处的鼠蚁笑着看他的笑话,爬上他的身,啃食他的食指、咬噬他的骨头、吞咽他逐渐麻木冷冻的身躯。
到底在哪里,到底从哪个地方.......发出那重复而又单调的指甲划拉声,如同能够划破木板,用斑驳的血迹渗透整个黑暗的寂静。
他做了一个噩梦,梦中的指甲划开他的皮囊,在其中发颤、发抖,拖曳走他灼伤发烫的汁肠。
第四天。
“咚咚”声不再有,微薄的指甲划拉声响也不再作响,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也许比死还可怕些,他知道死后的往生,似乎没有这般那般的烦恼,没有上下颠倒的饥寒交迫,更没有在腐蚀骨肉与灵魂的、那深沉而幽幽的恐惧。
臭味,一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腐臭慢慢弥散到屋子的每个角落,搅浑空荡的幽暗处。
他曾经闻到过这种臭味。
在他曾经住过的臭水沟旁,发绿的污浊臭水中,经常会漂来黄鼠狼、果子狸、亦或是断头猫的尸体,大多才死去不久,黑红的血液还没有完全结痂,汩汩地往臭水中流淌,凝滞的眼白被水流击打地摇晃出里面的肉色丝线,这些东西的身上经常攒动翻滚白色的蠕虫。这种糜肉腐烂的味道在臭水中摇晃,一直蔓延到他的柴草窝中,变成令人头痛不已的噩梦。
臭水沟旁曾经还来过一个老头儿,老头儿扑棱棱抢走他的地方,在粘稠的泥地上铺盖草席,往上躺去,皮包骨头地就像长在草席上的肉架子。后来某一天,艳阳高照的日子,老头儿被饿死在草席上,黄色的唾沫从嘴角慢慢淌下,几个“嘎达”的嗝儿之后便猛得抽搐身子,草席立刻被粘稠的污浊沾染透。老头儿再也没有醒来。
他把老头儿小心翼翼地裹入草席中,尽管屏住呼吸,那种沉闷浑浊的臭味依旧摁住他,缠绕住他脆弱的喉骨。
屋内的臭味,越来越浓郁。他弯下身,用力嗅闻自己的衣裳。
难道是自己身上的味道?
难道是自己跟那些黄鼠狼一样,跟臭水沟的老头儿一样,马上就要被白色的蠕虫爬满口鼻?
“砰!”
如同爆炸般,从屋子的地下传来一声猛烈的撞击。
地下?
为什么地下?
这屋子还有地下的空间么?
他颤抖着站起身子。
也就在这时候,屋子的门发出久违的、发锈的响声,他如同惊动的鸟儿般猛然抽搐,慢慢转过头。
他抬起手,光,刺眼的光扎入他的眼。
门外的鬼魔们,从门缝中,露出奸邪的笑。
眩晕——
“邵逍!”
“邵逍,你醒醒!”
邵逍卷缩在微弱的光亮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他,往左边看是门缝外眯起转动的眼珠,往上看是,往上看——为什么,是无尽的深海?
邵逍,他叫作邵逍?
他什么时候有了名字,是谁给他取得这个名字?
头顶摇曳的深海中,隐隐约约有什么白色的光亮在其中闪耀光影。不是水草,不是游鱼,不是贝壳,不是飘摇的丝絮。
“逍遥,把手给我。”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
明明是深海,为什么有氤氲的阳光在其中生长?那种照在身体中暖洋洋的,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阳光;那种冬日里尤其温柔,会捧起花草的软和阳光;那种淡淡兰草香,照亮阴暗角落的阳光;那在深海中摇曳,延申暖意的——阳。
“逍遥,手。”
门“嘎巴”声被扭断,鬼魔们喘着粗气向他逼近。
他颤抖身体,小心翼翼地向上方伸出自己的手。
逍遥?
什么是逍遥?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的整个身子吞没,将他往上拖曳,下一刻——他陷入冰凉的海水。
深不可见的,上下沉浮的深海。
冰凉的海水瞬间包裹住他的周身,急湍地往他的口鼻中钻涌,充胀他的眼睛,在身体中左右冲荡,他如同一片单薄的叶片,被飓风中的两股力量不断撕扯。
眼睛作痛,脑袋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挤压。
衣袍无限地在深海中膨胀、游曳,气泡接连不断地向上涌动,沉浮在不断旋转的眩晕中。
沉浮,沉浮——
眩晕——
他不自禁猛烈地咳嗽,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中腥甜无比,赤红的血丝从他的身体中蔓延而出,缓慢地向四处蔓延。痛苦被压抑在沉闷的寂静中,脑海中的一切都变成迷幻的海水,流动向骨髓的深处。
好累。
好想就这么陷入无尽的沉默——
“逍遥啊,你怎么总是如此。”
飘渺的温柔,悠叹的无奈,逐渐靠近的温暖,遥远而斑驳的光亮。
他睁开眼睛。
有什么人在不断靠近,温暖扣入自己僵硬冰凉的手心,冰白的衣袍在水中张开,就缠住他的玄色。白色与玄色交融,墨水氤氲在纯白的锦纸,滴落显眼的薄凉。
这是谁?
玄色的身躯开始挣扎,从无尽的眩晕中挣脱,想要伸手抓住近在咫尺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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