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年很少救人,善心大发也就那么一次,救过便罢,也不稀得别人的感谢。但那人硬是要报恩,哪怕知道了他在外头的名声都不曾退却。司年离开四九城的那一天,他作为一个人类,还曾来送行。
姓段的,到现在还记得他的,只能是他了。只是算算时间,他应当已经不在人世,所以这段老先生,是他的后人?
想起旧人,回忆的匣子便如潘多拉的魔盒,被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司年抬头望着星辰寥落的夜空,忽然便想到了自己曾走过的那些路。
以及自己在这里空耗的这许多年。
他坐在这里,看着天上的星星一年比一年少,一年比一年淡。金玉说这是因为空气污染,星星不是不见了,而是被遮住了,但这对司年来说都是一个意思。
我看不见星星,它就不存在,管它是真没了还是被遮了。
总而言之,没甚意思。
司年收起手机,没了再把玩的兴致,却也不想回道观,便在这清凉亭里坐了一晚。谁又知道,他只是离开了一个晚上,道观里就翻了天了。
事情是这样的。
鹤山的结界还没破,元昼一众暂时不能下山,抓不来女妖怎么办?他们可以自己变。一群疯子聚集在一起的结果就是——没有什么世俗的规矩能够束缚住他们的脑洞,每个妖都可着自己喜欢的样式来变,十个妖里,有九个走的是性感妖娆路线。
元昼为了自己崇拜的偶像,有着大无畏的牺牲精神,但妖娆的麻杆依旧是根麻杆,吓到了半夜起床的两个纵火犯。
纵火犯手里提着两桶油,其中一个手中还点着根蜡烛。他们见到妖娆麻杆,还以为看到了后山坟头里爬出来的女鬼,手一抖,火星就掉进了油桶。
彼时,他们正站在司年的丹房门口,那扇门里,装了许多炼丹用的硝石。
照野观的后院客舍,就这么被炸上了天。
最惨不过乌金盘龙炉,只听一声巨响,炉盖像铁饼被炸飞了百米远。
司年在山顶听见响动时,望着道观的方向举目远眺,只见刹那间火光冲天,其中伴随着群妖乱吼,热闹非凡。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啊!!!”
“操操操操操!我的盖儿!!!”
“盖儿!!!”
“老大你在里面吗!快救老大!!!”
“老大我来救你了!!!”
“先救我的盖儿!!!我的盖儿!!!”
“……”
司年额头上青筋暴起,一个闪身出现在道观里,抬脚便把叫得最大声的元昼踹进了火堆。吵闹声戛然而止,所有妖的动作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傻呆呆地看着他。
“你们要进去陪他吗?”司年勾起嘴角。
“不不不不不。”众妖疯狂摇头,齐齐后退。
司年冷笑一声,五指微张,黑色的法力自瞬间喷薄而出,将客舍与道观主体的连接墙面全部震断,隔绝了火势。但他并没有把火彻底扑灭,反而看着它继续燃烧。
大家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一双缀着流苏的耳环在火光中摇曳,既美得惊心动魄,又叫人害怕。
大家都不敢出声,连小金龙都不急着找他的盖儿了。一直到客舍最后一面墙倒塌,司年才大发慈悲地将元昼从火里提溜出来,扔进了观中的池塘。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元昼从水里探出头来,堂堂野猪妖被烧成了光猪,连眉毛都没了,却还不敢上岸:“老大……”
“闭嘴。”司年现在看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所有男性物种都不顺眼,道:“明天你们就给我下山,一个也不准留。”
听到下山二字,虎牙立刻兴奋上头,把自己刚刚干的蠢事抛到了脑后:“太好了!老大我跟你一起下山啊!一起回北京!”
“是你们自己走,不是我。”
“啊?为什么不一起啊?老大你难道不要我们了吗?”
司年回头,背着火光的脸上叫人看不清表情。他看着面露焦急的虎牙和同样傻眼了的其他妖,慢悠悠道:“让我走便走,回便回,我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了?”
闻言,小金龙心里一咯噔,忙问:“那你想做什么?去哪里?”
“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了。”司年一声轻笑,轻扬的眉眼一如当年柳絮纷飞时节里张扬恣意的狠厉少年。
而如今的司年,是自由的了。
与此同时,北京,梨亭。
依山而建的城郊别墅,仍保留着老派建筑的复古与典雅。晚风穿过垂花门,轻拂屋檐,听更漏嘀嗒,压下几许幽静。
灵巧的黑猫在廊下穿梭,高翘着尾巴,投来一个桀骜高冷的目光。
蓦地,它似听到了什么,转身往回跑。
冲进客厅,它探头往沙发处看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是被黑色西裤包裹着的大长腿。它们慵懒随意地互相交叠着,一直搭到了茶几边缘,仿佛在刻意挑战着这座大宅里的规矩。
暖黄的灯光在漆皮的皮鞋上跳跃,伴随着对面老人愈发洪亮的训斥,叫人心头打颤。长腿的男人却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唇角带笑。
然而在黑猫竖立的金色瞳孔中,他就像一只强健的猎豹,有着最锋利的爪牙和最凶猛的捕猎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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