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你爹娘刚搬来这儿的时候,都十一岁了还不如我那孙女壮实。瘦得厉害,个头也矮。”
“那时候也多亏了各位叔叔婶子的照顾。否则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江逾白扶着老人家坐下。
“哪里哪里。”酒楼的李老板摆摆手:“我打开这酒楼起,这么多年雇来的伙计,只有你最勤快最能干。那时候给你跟别人一样的工钱我都不好意思,不帮衬着良心也过不去。”
“是啊。阿白这孩子。下了学堂就去你那里帮忙,忙完都三更半夜了还来替我们收拾摊子。”摊主妻子枯瘦的手摸了摸他肩膀。“那时候可真是怕把你这小孩子累得不长个了。”
“都十八九岁了,寒冬腊月还没件棉衣。我给他做了,他推辞不肯收下,好说歹说收下了又不见他穿,一问是给他爹爹买药没钱,拿去当了。唉。”卖布的婶子眼里也满是心疼。
“可不是。这孩子真是年纪小小就知道孝顺,冬天那手上身上都是冻疮,我看着心疼,给他两瓶治冻疮的药,可是一个冬天都不见他的冻疮好,后来才知道那药他都给他娘用了。”开药铺的也道。
江逾白静静听着,笑着看着大家。要是没有这些热心的左邻右舍,单靠他一个人与独臂的养母干活,日子不知道该多难过。
“算来今年也有二十八九了?可有家室了?”有婶子笑着问道。
想到今日纳妃的霜儿,江逾白摇摇头。
“这?”众人面面相觑,惊讶无比。
江家这孩子相貌堂堂,英俊倜傥,又曾是状元郎,现在应该也在官府任职,怎么会连个婚配的女子都没有。
于是又有婶子挤到他身边坐下,拉着他说给他说媒。
小摊因为他的到来热闹了一下午,夜幕降临时,他才告辞离去。
站在曾经和养父母住过的房子门口,江逾白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推门进去。
他没卖这房子,连锁都没上,因为屋里实在寒酸,根本没有可以偷窃的东西。再加上养父母都是在这里自尽身亡,附近也没人敢进来。
小小的院子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荒凉。杂草快要和人一般高。房子上到处都是蜘蛛网。
太多年没修缮,屋子的墙都裂了缝,已经有些歪了。一路进了堂屋,还听见老鼠从角落窜过去的声响。
当年将军家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一朝成了最穷苦的老百姓。十岁的自己一开始还不懂事,哭着闹着要找爹娘。夜晚睡不着就眼泪长流,想不明白会教自己读书识字,骑马射箭,耐心哄着自己的爹娘怎么一夜之间就没了。
一路从边关逃到京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沿路乞讨。
原来家中的女仆人和爹爹的属下竟然胆敢让他叫他们爹娘,十岁的江逾白不依,闹出的动静几次让路人起了疑心以为他被拐卖,差点报到官府去。
后来……后来在这里住下后,那女仆人被砍了的手没有及时医治,整条手臂都溃烂流脓,差点没命。被好心的游医截了胳膊,才勉强保住性命。
失去手臂后醒来时,女仆人抱着他嚎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最后晕厥过去。
而爹爹的下属的儿子跟他一般大,也不知去了哪里,他每次问起,那男人都避开不谈。
直到那日,在女仆人病床前,他才说,当兵的会核对死了的人数。怕被发现小公子还活着,会被全国上下搜捕……
他把自己的孩儿推进火海了。
“将军待我恩重如山,救过我的命,狗皇帝要灭门,我怎能坐视不理……只是,只是对不起我那孩儿……”
七尺男儿满脸的泪水,跪倒在地上,朝着边关的方向给自己的孩子磕头,直磕得头破血流,他拉都拉不住。
年幼的江逾白从此几乎一夜之间长大。闷声不吭开始给做木匠的养父打下手,开始做家务,开始更加用功的读书。
毁掉他一切的人,他一定要报仇雪恨,血债血偿。
这条路再长,再看不到尽头,江逾白都命令自己再也不许哭,不许软弱,只要一息尚存,就一定要替父母,替养父母,报这个仇。
清晨,谢恒临趴在桌子上醒过来时,胳膊僵硬酸痛,半边身子都麻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昨夜他撑到四更才睡着,期间还醒了几次,断断续续在做一些奇怪的梦。
他梦见上一辈子有一回发高烧,整个人昏睡许久,朦胧之中看见江逾白在一旁坐着,拿着浸湿了凉水的手巾伸进被子里,仔细地给他擦拭身体。
屋子里有月光洒进来,屋子里暗暗的只有一盏烛灯,江逾白忙碌的身形和担忧的神色,谢恒临看了许久。
这只是件很小的事,谢恒临几乎都快忘了。梦里梦见他才想起来,那次退烧之后江逾白并没有提忙了一夜照顾他的事。要不他曾经醒来过,也许一点也不知道。
床榻上,郭溶月也醒来了,她昨夜是合衣睡的,待会儿丫鬟们进来会看出来,她得换个衣服,于是让谢恒临转过身去。
谢恒临走到房间一角,看不到的地方,对着墙壁微微叹了口气。
他与郭家的小姐相遇是在祖父家,宴席上他只顾着吃东西,也没在意这郭小姐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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