涸鲋记_冬小树【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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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不大,一眼即可望到四周山壁,然而建得精妙,有屋有树,有田有水,五脏俱全,皆被围拢于一处山凹之中,大概就是秦晋长年隐居之所。说起来秦晋出身世家,少年成名,凭手里一柄怪剑,也曾行过数起仗情仗义的大事,只不过后来行踪飘忽不定,武林中更新迭代,自然对他这号人物评价寥寥,若不是因这次清凉山被围重现于人前,或许会这般一直沉寂下去。

  楚朝秦对他同样知之甚少,只知当年云胡山巅一事令教派名扬天下,但从那之后又发生何事,自己却是一无所知。

  楚陆恩曾道秦晋被老爹捉上山后留了十日有余,那么自己从未下过山,为何对此毫无印象?

  他算了算楚霆谷暴毙之日,似乎也在那时前后,这么前后串联起来,当真是扑朔迷离。

  谷内微风荡起,云霭摇曳,徐徐吹向脸颊。楚朝秦周身清爽,余怒渐消,随手榷了根草叶叼在口中,仔细寻找秦晋当年时模样,以他如今这等长身玉立,又该是怎样的一番面冠与风情。

  他正出神,忽然被一袭影子盖过头顶,抬眼发现秦晋怀抱了一捆新柴立于当前,正面无表情看向自己。

  楚朝秦随即换回愠怒神色。

  可是他瞪秦晋,秦晋亦瞪他,两人瞪来瞪去没个了局,楚朝秦瞪得眼眶酸疼,索性别过脸去,又听秦晋在后哧一声笑。

  他将柴掷于地上,在不远处坐了,抽出怪剑开始劈柴——怪剑别样锋利,剑刃过处寒光乍现,用来劈柴实在是暴殄天物,然这无良主人毫不介意,劈两根便抬眼看一眼楚朝秦,生怕他能插翅跑了似的。

  两人两看相厌似地静坐许久,直到他将柴劈完才起身回屋,接着又抱来一筐青菜,开始就水择菜。

  楚朝秦:“……”

  待他慢慢将菜择净,再去兜水淘米。楚朝秦扭得脖子几乎转筋,将周遭景色全看乏后,只好又默默回到那人身上。

  楚朝秦自持对他不存杂念,时时自我告诫这一道上难免要受图谱驱使,才会处该处之人、行需行之事,等到翌时学成,二人关系即如钱银付讫,便可大道南北,各走一方了。

  然而这一看下去便无可收拾,从指头尖,到趾头尖,衬着身后青山绿水,桃花田园,倒死活拔不开眼。

  不仅不舍这番风景。

  楚朝秦于不知不觉间发起呆来。

  ——也许还有这般人物。

  秦晋泼出一舀水去,也在此刻望向他,洋洋道:“你总瞧着我干什么?”

  楚朝秦脸颊峰蛰似的一烫,他生来心性单纯,总记吃不记打,但身后灼痛犹在,且秦晋这般古怪脾气着实教人难以释怀,便硬生生又背过身去。

  秦晋十根指头插于清水里,将那莹白米粒拨来弄去,忽然转头打了一声唿哨,一直蹲于桃枝上假寐的大画眉闻声飞来,停在他肩头之上。秦晋扬臂,那鸟儿精通人性,展开尺长的丑翅膀,往楚朝秦脑袋上盖了下去。

  楚朝秦被戳了个正着,几乎尿了裤子,连滚带爬地从石磨上摔下来,而那大画眉一触即离,昂首往山谷之上,逃了个无踪无影。

  秦晋哈哈大笑。

  楚朝秦正于气头之上,也再顾不得好不好看,飞身过去就打。他犹如被激怒的小儿,提拳飞脚,毫无章法,所以这回轮到秦晋被吓,接连挨了几下,才想起架住对方手臂。

  “作什么?”他笑骂道:“小疯子!”

  楚朝秦上下受制,气至红眼,猛地用脑壳向上一顶,不偏不倚撞到秦晋下巴。秦晋登时一声痛呼,慌忙撒开了手。

  楚朝秦用了十成力气,将人撞跌倒地后也是头昏目弦,他定了下神,重扑回到秦晋身上,专捡那易揍皮薄的地方挥拳。秦晋护住头脸,喊道:“过了!过了!”

  可楚朝秦油盐不进,硬是发泄了个痛快,最后他双手死死掐上秦晋脖子,拇指扼住他的喉管,一副面孔上绷起张杀气腾腾的皮来。

  他这般模样秦晋还是头一遭看见,心里明知他下不去手,干脆平摊了手脚,挤出一丝笑容,道:“大脑袋嗳……”

  “你咋这么好看?”

  楚朝秦拳头刚刚握上,却瞧他眨一眨眼,对自己笑道:“自小就这么好看。”

  楚朝秦正凭着一股蛮力将其骑于身下,听到这话倏然一傻。

  秦晋瞬间获救,一个鲤鱼打挺逃脱桎梏,转身发足奔出百尺,回头时却看楚朝秦仍愣在原地不动,他停了脚,撩开下摆勾勾手指,道:“俗称兵不厌诈,你在这上头还要在生气不成?”

  任他张牙舞爪挑衅多时,见这小子依旧呆若木鸡,只好悻悻又猫回来,远远以双臂护住脖子,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楚朝秦脸上不见喜怒,抬头道:“我想起十年之前。”

  秦晋挑眉道:“有甚可想?”

  “想你为什么要蚍蜉撼树,执意登上云胡之巅,”楚朝秦抿了嘴唇,道:“想万众之中老爹又为何偏偏选你,授我图谱。”

  他一手捂了脑壳,竭力想要追忆,但往事历历在目,偏方才那一刹那的熟识之感如鱼沉深渊,转瞬即逝没了影子。

  “想你为何总要避重就轻,不愿明白告诉我。”

  秦晋心头稍凛,继而舒展额头,道:“想它作甚,徒增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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