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属下……”
容应却抬起了手臂,示意蛇人无需再言。“到了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庆幸的是,魔器以及里面的怨魂没有受损。无需我多说,自行回去领罚吧。”
未等蛇人回话,容应便化作一墨黑光束,飞身前往皇都。
蛇人却是久久地跪在地上,看着那光束彻底消失不见,才勉力撑起身子,心情愧疚而复杂。
尊上说得没错,他这次确实是不够冷静。
因为一心想着为尊上尽快铲除二人,没想到竟然让自己陷入暴走的状态。
尊上不仅要抽身救下他,甚至还割开自己的手腕,让他喝下自己的血……
手掌抚过胸口,容应的血液,已经化为体内不断运转的充沛力量。
待内息彻底平稳后,蛇人吐息纳气之间,瞥见怀中不知何时紧抱住的油灯,恍惚间想起了些前尘往事——
“好饿……好饿……”
蛇人初醒时的第一想法,便是寻求吃食。
时间太过久远,情伤?仇杀?又或单纯被利用作魔气炼制……
他早已忘却被困入这油灯的理由。
被困在这油灯中,与那油灯中的老鬼纠缠了许多年,混沌而不知时间流逝的空间中,脑袋早已空空,无所寄托。
只知期盼着被投喂入怨魂,便争着与那老鬼分食。外界所向,全然不知。
起初,作为一个魔器,不过是魔界之人所利用的阴邪利器。
被接手过无数次,他早已忘却了那些“主人”的面孔。
抑或说,他们于自己并非“主人”,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接手者利用魔器,使自己的力量不断提升。而接手者所残害的人类,都会化作缕缕怨魂,被投喂入魔器之中,被生吞活嚼,化为魔器的力量。
弱肉强食,跟随着那些接手者,魔器自身也相信这一信则,只有绝对的权力,才能将其把握在手中。
然而,事情并不总是如预想一般进行。
不知何时开始,曾经嚣张一时,横霸四方的妖魔邪祟,被打击得到处流窜。
四方落难,被遗落的魔器也难逃一劫。只是被当作垃圾,随意丢弃,再无当日的意气风发。
若只是被丢弃,还不算什么坏事。
自仙界涤荡凡界的妖魔势力,怨魂的数量也逐渐减少,魔器中相融的器灵也愈发空虚。
不知不觉,许多魔器变为了普通的器皿,再无魔力。其余魔器,则被收集起来,尽数销毁殆尽。
当时与蛇人相融的油灯,因为魔力即将耗尽,器灵与他都饿得昏了过去。魔气收敛后,便被当做寻常的破烂的油灯拾走,逃过了一劫。
被捡拾之后,也不过被当做寻常油灯,放在土地灶里供奉。偶尔攫取一缕街上游魂,便如饿虎豺狼般狼狈吞咽。
终日饥一餐饱一顿,也不过是混沌过日。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无名男子的身影开始在深夜潜行。
他肆意游荡,轻踩尖翘檐牙,于隘巷悬壁上踏步如飞,行影如鬼魅,却始终带着一铜质的半面面具,令人无法捉摸。
如往常一样的无月之夜,街道依旧静谧无声。
本应浓稠如鲜墨的寂静夜空,此时却混沌不已,偶有雷鸣作响,蕴藏着风雨欲来前的狂烈风暴。
蛇人蜷伏在油灯之中,双眸却亮如晨星。
如往常一样,今夜,他也在等待那个身影的出现。
一声霹雳轰鸣,天边雷云炸裂出一大片晃目的紫光。
骤雨突降,如珠盘散架,粒粒碎珠落地。顷刻便密集如鼓点一般,雨点拍打屋檐,发出阵阵闷响。
涟涟雨幕之中,一模糊的玄色身影出现。
他仅撑一柄泛黄油纸伞,于那滂沱大雨中渐近,竟是滴水不沾。
蛇人当即认出,那便是那往常的熟悉身影。
那人却不似往常一样攀岩走壁,行踪鬼魅难测,而是悠然地走在这雨中无人的街道上。
雷光时不时闪过,映照在那人脸庞上。男子露出的半边淸俊面容,在那面具映衬之下,竟显出了几分惨白的诡异之感。
原以为会径直走开的身影,却不想他缓步走至土地灶前,竟突然站定。
只见他转过身来,微微垂眼,竟与蛇人的目光直直对上,宛若要将他看透一般。
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蛇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在他以为男人是故意的时候,那人又转瞬移开了目光,像是不经意的巧合一般。
纸伞被随意扔落在地,他的脚步突然转向了油灯。
感觉到那人的不断走近,蛇人也愈发地紧张起来。
最后,那人站定在油灯前,只是挽起自己的衣袖,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连指甲都被修剪得圆润服帖。
只见那人手掌轻抬,蛇人以为那人要拍向自己,吓得闭上了眼睛。
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只觉一阵温凉柔软的短暂触感。原来,那人不过是伸出手,触碰了一下灯身。
“嗯,差不多了。”
自言自语着,那人又将方才触碰过油灯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唇边,竟是不加犹豫地咬破,顿时鲜血如注。于那惨白的指尖淌下,显出几分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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