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莫震惊地瞪着对方,奥利弗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倒不如说,如果奥利弗在当下场合还要开这种玩笑,他绝对第一个揍他。
于是他困惑地提高了声音:“什么?”
“帮你分心。”奥利弗牢牢扳着他的双肩,语调里带着点如释重负的味道。“当然,这是实话——你不需要回答我,至少现在不需要,永远不回答也可以。好了,分心了吗?”
他岂止是分心,尼莫紧紧盯着那双漂亮的翠绿色眼眸,几乎忘记了计划的下一步。他试图分辨自己的心情,可那不是纯然的喜悦,或者被人所爱那种特有的温暖。太多东西混在在一起,他一时间理不出任何一种。
这不是他第一次接受告白。路标镇不兴贵族那一套,没人会给心上人写赞美诗,人们用来告白的话语基本就那么几句。上一位告白者同样和他这么说过,当时她带着甜美的笑容,眼睛闪闪发亮,脸因为紧张而变得通红。
那时尼莫爽快地答应了她,没有任何迟疑。因为这是他应当做的事情——只要不厌恶对方,甚至有点欣赏,人们会自然而然地进行尝试。他只是诸多凡人中的一个,而他也不反感那姑娘。
现在想来,上一段感情结束得那么快,兴许是她发现了什么——比如他并不真的“理解”。
尼莫呼了口气,终于从内心纷乱的情绪中扯出了一个线头。它最为强烈,也最为沉重——他在恐慌。他不想再温和地回答一个“好”,然后在接下来的漫长时间里眼看着那双漂亮的绿眼睛慢慢冷下去。
“我现在的确无法回答你,奥利。”他非常非常小心地应道,活像声音大点就会把奥利弗吓跑似的。“但我总会回答你的,可以吗?”
空中的裂缝不再闭合,它们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如同一朵在风中崩碎的花。无数剔透的冰柱穿透房屋,伸向黑暗压抑的天空。而灰烬与黑影依旧在四处飘荡,眼下的景象无限接近于一个标准的噩梦。战场从不会给人留下太多喘息的时间。
奥利弗笑了,他没有露出半点失望,脸上甚至透出丝喜悦:“当然。”
“……你相信我吗?”尼莫咬咬牙,这次他反而要花更大力气把精神集中回来。
“当然。”奥利弗重复了一遍,毫不迟疑。
“那么用你最大的力量攻击我。”尼莫小声说道,“就剩一步——现在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做不到。拜托了,奥利。”
奥利弗的双手放开了他的肩膀。他无声地抽出银剑,剑尖斜斜指着地面,表情十分平静。
“原因?”
“我们确实只是外人。我无法去爱这些人或这些鸟,我没法传达不存在的感情,而我想他们也不会就此冰释前嫌——‘能听见’痛苦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确实如此。”
“但有个人同时爱着文森镇和青鸟部族。”
“……我明白了。”奥利弗点点头,银剑的剑刃在昏暗的天色下格外刺目。
他没有再多说,他似乎永远不会在这样的时刻优柔寡断。奥利弗毫不犹豫地走远,在离尼莫数十步外停下。不远处,伤口尽数愈合的青鸟们似乎发现那些黑影和裂缝之中并没有恶意。它们瞄准了溃散的人群,法术的光辉再次亮起。
“来吧。”尼莫张开双手,喉咙紧张地直发干。他开始还带着些许不确定,但这确实是最合理的做法——他做过无数超出人类限度的事情,并为那感到不安和恐惧。可有人不在乎。
奥利弗不在乎。
尼莫突然意识到了对方的感情意味着什么。他对己身诡异力量的惶恐终于消散了些,或许他稍微忘记一会儿人类的准则也没有关系,或许他真的可以做得再过分些,而那个人有可能——有那么一点可能,真的不会逃开。
恐慌之后是让人心酸的安心感。对方扬起剑,而他伸出手,那个瞬间他充满了长着刺的自信。这现实会如他所愿地发展,至少在这几秒之内,他不需要再向它低头。
带有冰屑的剑风划过坚硬的地面,地面在颤动,而土壤波涛般向两侧涌起。尼莫伸直手臂,交叠起双手。细小的裂缝首尾相接,在空气中排成一个鲜明的十字。它们不断扭曲,蠕动开始汇集,而就在裂缝刚开始交融时,剑风到了。
十字形的裂缝瞬间化为巨大的豁口,发出令人牙酸的扯裂声响。空间被开了个口子,然后碎玻璃似的向周遭崩裂。仿佛发生了强烈的爆炸,爆风以豁口为中心向四周挤压而去。镇民们倒在地上,而青鸟们也从空中栽下。
裂缝那边的景象反而平和地令人心惊。
和缓的蓝色火光,白骨,在其上的畸形树鸟。拉薇妮娅极为缓慢地抬起头,注视着这场过于清晰的噩梦。
青鸟们的动作彻底凝固了。
尼莫狠狠舒了口气,他很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脑海里长时间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弛下来。镇民们的惊叫和蒂格的叫喊在他耳朵里混做一团,他懒得再去分辨其中的内容。
“请随意。”他疲惫地对文森镇的“神”说道。
不远处,蒂格·洛伦佐迷茫地站在原地。青鸟们已经停住了攻击,而他手中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圣典却开始活物般挣脱。他惊骇地望着那裂缝里露出的东西,它的眼神让他全身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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