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精灵的墓穴,地下第十层。
全副武装的战士俯下身去,身上的盔甲发出响亮的摩擦声,他胸口的白锡徽记在墓道的微弱照明中反射出细腻的光。面前的景象凄惨极了,遍布咬痕的人类肢体散落满地,空气中血腥气浓到让人反胃。黏腻的内脏甚至挂上墙壁,正散发着新鲜脏器特有的臭味。那战士差点一脚踩上个滚落的眼球,他一时间无法区分这堆尚存余温的碎片中到底包含了几个人。
最为完整的尸首斜靠在被血染成黑红的墙壁上,双目圆睁。愤怒混杂了惊惧,彻底凝固在那尸体尚算完好的半边脸上。他的双手被啃噬得只剩白骨,附近掉落着块早已熄灭的通讯水晶——晶石上面除了磕碰的裂缝外,甚至带着抓痕和牙印。
“噬心鼠,恐怕是活了很久的那种。”战士捡起尸块细心查看,甚至拿近嗅了嗅,眉头都没皱一下。“海蝎黑章的队伍,战斗力不至于太差。团长,这边应当让法师来开路。”
“或者我们可以换条路走。”被称作“团长”的青年答道,声音低沉温和。“根据目前的墓穴结构来看,高等精灵不会在保存遗物的房间附近饲养这种东西——这种结构的墓穴一旦开始老化,圣剑的气息绝对会溢出来。那可是斩过两代魔王的剑……噬心鼠要是被吓跑,可就起不到防卫作用了。”
“那么我们……?”
“先不走这边。”青年果断下令,墓道两侧的法石灯映亮了他的脸——
地平线佣兵团团长戈德温·洛佩兹是位十分英俊的年轻人。他符合人们对于英雄的一切想象。即使在这光线微弱的地底,那头金发仍泛着干净温暖的光泽。戈德温的眼眸是翡翠般的碧绿,目光坚定而锋利。
他的视线扫过地上的残肢,在沾满鲜血和碎肉的海蝎黑章上停留几秒,染上几分厌恶。
当初地平线招募过安·萨维奇,婉言谢绝的女战士没有直接见到地平线的团长。否则她在与路标镇的两位通缉犯初遇时,就会发现某个事实——
戈德温·洛佩兹的长相与奥利弗·拉蒙有七八分相似,而那双碧绿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而另一双绿眼睛的主人,一位蛇级黑章,此刻正随他的告白对象一起被青鸟们包围在圣地入口。
尼莫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奥利弗手上的那把剑,一个身影就冲了出来。梅罗蒂·德莱尼没有留在文森镇——此刻她的大半身体已经变回了人类,粗糙的麻布裙子下露出一双鸟类的利爪。她有点不稳地冲上来,给了走在前面的尼莫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她喃喃道,“真的谢谢你们。”
同文森镇的镇民一样,青鸟们的目光谈不上多么友善。他们纷纷撇开视线,但至少没有直接攻击那激动的黑发姑娘。帕索塔洛则站在帕索托图身后,眼神在奥利弗的骨剑剑柄上扫来扫去。
“这个……呃……”尼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不用解释。”青鸟的首领严肃地表示,“那是我们最强大的祭司,我认得出她的气息。那上面没有怨恨,她应该是自愿送给你们的。我代表我的族群向你们致谢——你们给了她一个安眠的机会。就算我们暂时无法接纳文森镇的那帮……人,拉薇妮娅曾救了整个族群,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姑娘终于松开了尼莫,而后者松了口气:“那文森镇那边……?”
“不知道。”帕索托图接下话茬,梅罗蒂退回他的身边。“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会消失,但……怎么说呢,并非所有人都有罪,不是吗?至少现在我们有了交谈的可能。梅罗蒂还在练习,她已经掌握了一点儿控制变形的技巧。”他低下头,用喙轻轻蹭了蹭恋人的面颊。“她会成为一个很棒的翻译官。”
他们需要时间。幸运的是,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这个给您。”梅罗蒂拿出那本他们都十分眼熟的书,“我……我没什么别的可送,而您一开始拿着它,应该是对它有点兴趣吧。”
是那本童话。它被很仔细地清理过,尽管还是有点脏旧,但至少不会让人再感到不适——血渍没有了,使纸页凹凸不平的水渍也尽数消失。被折坏的页角被小心抚平,它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本普通的旧书。
“这不是你很重要的……”尼莫下意识接了过来,其实他并不太在意这本书,但这话现在说出来有点不合适。
“这是我为帕索托图写的曲子。”梅罗蒂露出一个微笑,“大部分都……有点悲伤,现在我们不需要它了。说实话他试着唱过,但一旦他那么做了,我们都会有种被注视的感觉……现在我们知道那视线来自哪里啦。”
她发出一声轻叹,望向圣地的方向。
“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只算个小纪念。乐谱是带有法力的,它说不定能帮上您的忙。别拒绝,好吗?”
尼莫接过那本童话,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也不太好意思推辞。
“两位需要在这里过夜吗?”帕索塔洛询问道,语气仍谈不上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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