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他终于低下头望向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满是脏污,但污秽中露着苍白的皮肤。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有力,那是双属于青年人类的手。
他那会儿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可本能模模糊糊地告诉他这样不行。如果要走出这里——要融入,要模仿,要成为他们。
融入,模仿,离那些乐曲和笑声更近些,离他的灯火更近些。
而他的情报来源正在眼前,他不需要更多的讯息。骨骼发出咯嚓咯嚓的响声,扭曲着变短,修长的手指开始变得圆润。他的视野在变窄,视角在变低。他本能地向对方走去,伸出手,就像他一直所做的那样——
六岁的奥利弗·拉蒙发现了他,紧接着毫不犹豫地扯开嗓子,放声大哭。有什么他所熟悉的情绪随哭声传来——在对方纯粹的恐惧之中,尼莫赶紧缩起身体,不再动弹。
随即他们便被赶来的派博尔·拉蒙一手一个拎了回去。
年幼的奥利弗哭得太过厉害,老拉蒙只好直接先将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送到了老帕特里克那里——当时的孤儿院长非常愉快地收养了他。
“这个小家伙真的运气特别好。”帕特里克·莱特冲老拉蒙点点头,语调愉快。
那是一切的开始。他先学会了遗忘,然后是恐惧,再然后是更多的知识与“感情”——随着常识的完善,那些超出常识的记忆顺理成章地化作一个“夜晚”。他很成功,他的确完全融入了人类社会的一角,像只杜鹃的蛋,静静地躺在名为路标镇的巢里。
直到现在。
他真的不是人类。尼莫想,他不可能是。没有人类能从那种环境中存活,而他存活了可能不止所谓的六年。
心底仅剩的那一点希望彻底熄灭,余下的只有出乎意料的平静。他的记忆细节还在逐渐归位,从在黑暗中醒来到此时的每一分每一秒,但那已经不再重要了。他攥紧拳头,好让手不再颤抖。这就是答案,他想,这就是——
一本古旧的童话闪过他的脑海。
等等。
他站在纷飞的记忆中,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如果这就是他降生以来所经历的全部,如果现在的他真的不曾“遗忘”任何细节。那么他为什么能听懂青鸟的语言?那不可能是能力的效果,纯粹的知识必须从外界获取,而他……
腐蚀般的疼痛打断了他的思考。女巫的魔力正狠狠勒住他的双臂,尼莫迟钝地眨眨眼,好不容易才将找回视线焦点。
他还坐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宽敞房间,屁股底下塞着颜色鲜艳的针织靠垫。面前盛着冰柠檬水的水瓶已经空了,只有凝结的水珠顺着玻璃瓶外壁滑下。
“您的记忆已经梳理好了。”娜汀颤巍巍地收回手,可能是尼莫的错觉,女巫似乎年轻了些许。“代价我也收走啦,您现在需要休息一阵。”她站起身,拿起靠在一边的拐杖。
“看您的反应,您或许有些话想跟同伴说。”老太太用拐杖笃笃地敲着木地板,“我先去院子里喝杯茶,就不打扰你们了。不过记得,您得先留在这儿——我这有客房,您可以在这住一晚上。虽然我不知道您是什么……”她停顿片刻,“但您是我的病人。该观察还得观察,该吃的药还得吃。”
尼莫张张嘴,没能发出声音。于是他只能点点头,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老人弓着背,背朝他挥挥手。橘猫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巫身后,只不过原来翘得高高的尾巴这会儿正耷拉在屁股后头。
女巫离开后,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尼莫仍然凝视着面前的空瓶子,早先那让人焦躁的抗拒感此时丁点不剩。他脑子里的答案让他没有什么真实感,于是他深呼吸了半分钟,率先抛出问题。
“你们谁知道深渊的构造?”他转过脸,严肃地问道。
奥利弗倒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他挠挠头发,将视线转向艾德里安。骑士长此刻的眉头能够夹死蚊子,几步外的安则瞥着杰西·狄伦——后者正在伸指头戳工作台上正两脚朝天装死的灰鹦鹉。
“为什么要问这个?”艾德里安这次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紧紧盯着尼莫的双眼,声音带着点警惕的低沉。
“……我需要确认我是从具体哪个位置上来的。”尼莫缓慢地回答,他抿抿嘴唇,接着说了下去。出乎他自己的预料,他的声音没在颤抖,反而格外平静。“如果我没记错,我的确是只上级恶魔。”
“这又不是什么大新闻。”安抱着双臂,倚着墙,口气有点僵硬。“起码你跟我说过这事,看来你终于确定啦?”
“不是你想的那样,安。”尼莫摇摇头,“不是巴格尔摩鲁和戴拉莱涅恩那种‘血肉’,我应该是只完整的上级恶魔。”
“厉害。”安诚恳地评价,表情麻木。
“不可能。”骑士长则斩钉截铁地说道,“完整的上级恶魔无法降临地表,这是铁则。而且从未有过人形上级恶魔的记录,它们的本体全都是庞大的异形——甚至连人形普通恶魔的记录也没有过。”
“那我就不清楚了,可能是法则一不小心打了个瞌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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