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本。”尼莫微微抬起头,皱了皱鼻子。“那个应该在忏悔记录里吧,可能是谁放错了。”
“……”奥利弗愣了几秒,“你看到的是黑书?”
“不是吗?”尼莫茫然地回应道。
奥利弗拉开凳子,决定从报告前逃避几分钟。他回到塞满白书的墙面前,没管旁边的梯子,直接一个蹬地,准确地将那本怪书捞了下来。大步迈到尼莫身边,奥利弗一只手撑住圆桌桌面,另一只手自然地将书翻过来,目光向书脊上的名字扫去。
随后他的身体猛地僵硬。
见奥利弗的反应奇怪,尼莫没再管手里刚写好的报告,同样把头伸了过去。在他眼里这本黑书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书脊上同样用金线绣着人名和简单介绍——直到他看清那些文字的内容。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戈德温·洛佩兹的父亲?你的……”
“是。”奥利弗眯起眼睛,拼命放空脑子,他手中闪动的书本终于停留在白色。做了个深呼吸后,奥利弗小心翼翼地掰开书封。
一位审判骑士的身影出现在空气中。暗金色的头发,和奥利弗十分相似的绿眼睛。伊曼纽尔的幻影脸上没有笑容,整个人的气质冰冷而忧郁。
事实上,他的眉眼的确和他们所熟知的弗林特十分相像。但截然不同的气质几乎将这份相像尽数掩盖,而且滑稽的是,比起弗林特,这会儿的奥利弗气质更接近面前的幻影。
弗林特·洛佩兹——也就是他们所认识的“派博尔·拉蒙”——热情得有点过头,比奥利弗多话,给人的感觉也更为灼热锐利。奥利弗的气质要柔和不少,面前的人则是另一个极端,伊曼纽尔看起来活像把沾满血渍的匕首。
两个人沉默地瞪向伊曼纽尔·洛佩兹的幻影。奥利弗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些——流有相同血液的亡灵正立在他的面前,而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位亲属的存在。
父亲的弟弟。
伊曼纽尔的影像张开嘴,吐出干巴巴的讲道。那幻影的脸上仍旧欠缺人类该有的感情,声音比弗林特低沉不少。奥利弗抿抿嘴,将书啪地扣上,驱散了那个幻影。
他思忖片刻,将书本递给自己的恋人:“尼莫,你看见的是黑色的对吧,你来试试看。”
尼莫没有多问,干脆地接过那本书,动作利落地打开——他的动作快极了,差点掀翻袖子边上的墨水瓶。
那身影再次出现。伊曼纽尔·洛佩兹看上去和刚才没有任何不同,奥利弗挠挠头,正准备再次研究下那本书,伊曼纽尔的幻影开口了。
这次出口的话并非讲道。
“你很强。”那幻影阴郁地说道,同先前的幻影一样,他的目光直直穿透面前的两人,涣散地投向虚空。“你看破了它的伪装,不是吗?”
奥利弗和尼莫飞快地对视一眼。
“比起那些无用的空话,我更希望用自己的记忆来告诫你——无论你是谁,禁闭室里的年轻人。我在此祈求,请你不要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如果你正关心着你的力量,如果你正在世界这个赛场上闷闷不乐……”
“请你务必记住,有些事情是无法弥补的,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请允许我告诉你这一点。”
那幻影伸出右手,停留在空中,那是一个冰冷的邀请手势。
奥利弗紧盯着那只手,抹了把脸。他回忆了片刻埃尔默告诉他的话,那些关于洛佩兹兄弟的事情——说实话,他并不执着于过去。而就在此刻,过去自己找上了他。
尼莫发出一声轻叹,伸手攥住奥利弗的手腕,趁势吻了吻他的手指。
“一起吧。”尼莫小声说道,“我们约好了要弄清楚你父亲的事情,这里说不定会有线索。”
奥利弗沉默地点点头,手指拂过对方温热柔软的嘴唇,随后和尼莫一同碰触上那只烟雾组成,被铠甲包覆的右手。
他们赌对了,这些回忆的确与奥利弗的父亲相关。倒不如说那些回忆之中,九成都是关于弗林特·洛佩兹的事。伊曼纽尔注入书中的痛苦十分真实,尼莫差点被那份酸楚的剧痛压得双眼发黑。那不是突然袭来的苦难,而是长久的,窒息般的压抑。
弗林特·洛佩兹从小就是个运气极好的人,如同被神所爱。哪怕被石头绊倒,他都能从石头缝中发现一点昂贵的碎矿。凭借这份吓人的强运,在战争中失去父母后,他带着弟弟成功逃出战火纷飞的村庄,在克莱门附近的某个小镇中存活下来。
他担起了所有重压,明明自己也是个尚年幼的孩子,却硬是将伊曼纽尔拉扯大了。那是个热情的、被所有人喜爱的、了不起的兄长。
年幼的伊曼纽尔纯粹地崇拜着这样的哥哥。奥尔本原则上禁止雇佣童工,而他的性格过于内向,无法像兄长那样凭借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弄到份可以补贴家用的短工。
于是他只得加倍努力,海绵一般吸收着周遭的一切知识。伊曼纽尔自己削了把木剑,没日没夜地练习。血泡破了又结痂,汗水渗入其中,带来砂纸摩擦似的痛,可他坚持着——只要他能够引起当地主教的主意,得到资助,兄长不至于继续这么辛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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