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担心我吗?】
【这不是“担心”,这是合理的建议。】
【我愿意回来……如果您真的觉得这样的行为没有意义,您不会听到最后。现在我要去地表了,父亲。请您将我的血肉送到指定的恶魔身上。】
……
【父亲,您不会憎恨地表吗?上次远征,他们的手段实在是……】
【疼痛是无所谓的事情,它只会帮我判断受伤程度。比起疼痛,对方的弱小更让我厌烦。地表最近没有什么新的突破,翻来覆去就是那几种手段,令人失望。】
【我明白了。】
……
【父亲,您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我没有愿望。硬要说的话,我想要去地表一趟,不过至今还没有发现有效的做法。目前的远征太过频繁,我没有太多集中思考的时间。希望下次地表派来的军队能够强大些。】
【您是说,强大的地表生物可以让您沉睡得更久?】
【理论上是这样。地表生物越强大,带来的情报与知识价值越高。我需要更多时间去分析,然后再凝聚新的躯体。】
【我明白了。】
……
【父亲,我……】
【怎么了?】
【没什么。】
……
现在的尼莫能够理解欧罗瑞没有说出的话。
千年的时光流逝,提灯盲虫逐渐衰老。欧罗瑞正在步向生命的终点,而没有必要的血肉消耗加速了这个过程——欧罗瑞在地表生活,活在能够自由活动,能够看到一切的世界。而后他亲自毁去自己在地表的血肉,将意识带回深渊,向自己讲述地表的见闻。
循环往复。
一次又一次讲述,一次又一次对话。随着那只盲虫力量日渐衰竭,欧罗瑞往返的间隔越来越长,同时也越来越沉默。
终于有一天,他喂养的那只恶魔再也没有回来过。
魔王并不意外。在当时的他看来,哪怕欧罗瑞在第一次登上地表就一去不复返,在理智上也完全能够理解。
深渊之底黑暗而荒芜,并不适合拥有情感的生命久居。
以欧罗瑞从自己这里听来的战斗和魔法理论,他在地表不会有太多敌手。欧罗瑞完全可以凭借最初的血肉持续生活,直到深渊之底的本体死去。
按照正常逻辑,那只恶魔早该这么做了。
魔王依旧定期喂食欧罗瑞逐渐衰老的本体,几千年下来,这几乎成了某种习惯。偶尔,只是偶尔。一个没有价值的念头偶尔会冒出来——
自己所饲养的那只提灯盲虫,如今怎么样了?
明知道对方不会再带来任何情报,自己为什么要继续这种饲喂行为?
不,他知道的。现在的尼莫非常清楚。
独自诞生于虚空,他的生命中从未存在“亲人”、“同伴”的概念。感性不利于他的存活,然而“感情”的侵蚀在很久之前就开始了,只是自己完全无法理解。感情不是简单的“有”或者“无”,只有“产生”和“消逝”。
是的,这就是曾经的他所担心的。尼莫甚至有点想笑。如果必须严守本能存活,那么思考本身都毫无意义,他早该清楚这一点。
尼莫没有犹豫太久,他在意识中摊开四肢,放松精神,彻底放弃了抵抗。
没有否定,没有恐慌。
这些是他的记忆,而他现在有了一个名字。有个人类用祝福为他命名,希望他活下去。哪怕涌上来的记忆碎片充斥着混乱、杀戮和血腥——
不是失去自我,尼莫冷酷地想道,自始至终他并没有变过。现在的他可以理解,可以从黑暗中捻出那一点带有情感的脉络。
然后去支配。
记忆的龙卷静止了。
先是与欧罗瑞相关的记忆,而后是尤里瑟斯、上一代、再上一代——记忆不再杂乱无章地冲撞他的理智。理性的压制下,它们乖顺地归位,如同在感情细枝上静止的树叶。
无非是痛苦,尼莫心想,任凭血腥和记忆里无数次“死亡”的疼痛掠过脑海。
这都是他的东西,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他并非是它们的敌人,他是它们的主人。如果连他都畏惧他自己,那么一切无从开始。
痛苦还在延续,恐惧却停止了。
尼莫很难说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那感觉很新鲜,像是昏昏沉沉的头脑瞬间清明。喜怒哀乐都变得淡薄,他曾见过寂寥的黑暗虚空,也曾见过花朵的纹路。他曾见过燃烧的太阳,也曾见过人类瞳孔巧妙过渡的颜色——
漂亮的、翡翠般的绿色。
回忆彻底被整理完毕。厚重的黑暗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裂口,随着过去和现在的情感汇合,那裂缝越发宽大。
他赢了。
“第十九代”魔王真正意义上地苏醒过来。
哪怕这短暂的“自我”将会在被尤里瑟斯处死后逝去,那也是自己接下来需要烦恼的问题。现在他也算是成功踏出了第一步——没有被庞大的回忆冲垮,陷入疯狂。
尼莫动动手指,发现自己终于取回了些许身体的控制。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虽然在黑暗的地底,这个行为起不到什么实际上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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