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他根本不想离开。那可是地表短暂的魔王幻影,脚下世界的意志。作为出了不少力的重要角色,自己本应该趁机和风滚草那些人培养点好感,增进感情,无论是真心还是虚情假意——只要成功,自己便能离那些令人惊叹的存在更近一步。
那将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但眼下出现的新情报,他必须趁早整理一下,防止出现更多异常。毕竟这回异变并非出自外部,而是出于他自身。
按照提灯盲虫的正常寿命,欧罗瑞早该死去。死亡对于欧罗瑞来说是件划算的事——他苟延残喘太久,每次呼吸都必然伴随着剧痛和折磨。那只过于固执的提灯盲虫对地表没有眷恋,只是靠某个执念在强撑,强迫自己活下去,如同在完成某件任务。
戴拉莱涅恩记得很清楚,不久前他还向这衰老至极的恶魔提议,想要亲自给予对方无痛的死亡。
如今,欧罗瑞不再坚持这场毫无意义的自我折磨,也不再持续消耗那些宝贵的眼球。自己应当沉浸在彻底的解脱感中,戴拉莱涅恩思忖道。
本应如此。
他缓缓将双手按上桌子。
挺久没有人打扫,桌子上落下薄薄一层灰尘。平时用来和欧罗瑞通讯的水晶还摆放在桌上,微光闪烁。戴拉莱涅恩习惯性地启动了它,随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件没有任何逻辑可言的蠢事。
真奇怪,他明明没有感到心痛、难过,或是对于现实的抗拒。
戴拉莱涅恩很清楚自己原本会做什么,他会努力搞清楚那只传奇恶魔的临终,将这份情报喜悦地添加进记忆。
深渊贤者用拇指和食指捏紧晶石,凑到眼前——那是颗橘红色透亮宝石,如同凝固的朝霞,颜色略微有点眼熟。
戴拉莱涅恩十分清楚这东西的用法。自己只需要将它弄破,其中的魔力会蒸腾开来,化为幻境,将他带去欧罗瑞死去的那一幕。
他将那脆弱的晶石向桌角磕去,手却在半空中停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没什么心情。
看过之后,一切就真正结束了。
深渊贤者想了想,随手拉开抽屉,抽了根粗糙的皮绳,将晶石随意地穿在上面,然后挂上脖子。
等弄清楚自己的异常状况,再看也不迟。深渊入口的那具身体可以留在那里,用尽全力去思考——
自己从未在人类的感情模式里收集到这种反应,他无法解释自己的心情。平淡得如同一切正常,其中却多出几分倦怠和空虚。他的行为脱离了自己惯常的模式,这可是要命的大事。
必须有个解释才行。
在这一点上,戴拉莱涅恩无比坚定。
他拍拍手上的尘土,对房间施放了个清洁咒,随后将还在闪烁的通讯水晶轻轻放回抽屉。戴拉莱涅恩走到酒馆一楼,谨慎地确认了下门锁。
他的视线在酒馆的深色木台上停留几秒,随后悄无声息地移开。
“索恩!”十几分钟后,钢狼佣兵团的据点里爆发出一声怒吼。
团长芬里尔·特洛伊的脸因为气愤涨得通红:“混帐东西!任意脱离团队任务,你在开玩笑吗?你还想不想干啦?”
“……抱歉,家里出了点事。接下来我恐怕还要请两天假。”戴拉莱涅恩流畅地应道。
“啧。”芬里尔烦躁地抓抓头发,“好吧,好吧。待会儿提交一份事件说明上来,如果事情说得通,姑且饶过你这一次……情况太严重的话,记得去申请队里的补助。”
戴拉莱涅恩扯扯嘴角。
钢狼佣兵团的团长狠狠叹了口气,将自己这位不听话的团员上下仔细打量一番。
“赶紧去写你的报告,混小子。”芬里尔的声音还是有点生硬,“还有,新吊坠不错。”
“嗯。”戴拉莱涅恩掂了掂那冰凉的晶石,让他警惕的古怪情绪再次涌上。
“如果可能,我想多戴一阵子。”他听见自己如此说道。
边境森林。
戴拉莱涅恩离开之后,气氛略微缓和了些。
这次奥利弗没有隐瞒半点计划。从日升到日落,这可能是风滚草有史以来最为漫长的一场全员会议。
奥利弗用了整整一上午讲述接下来的安排,下午则充满着团员们的彼此嘲讽和胡诌八扯。话题散乱,没什么中心内容,但除了艾德里安和尼莫,几乎每个人都在兴致勃勃地寻找无聊话题。没人想要站起离开。
这头骨只能将世界之柱的意志在地表暂时保留一段时间,将尤里瑟斯的头骨带去城镇也不太合适。风滚草的危险团员们倾向于留在这里,多享受会儿目睹世界末日消失在摇篮中的喜悦。
而在太阳要落下那会儿,安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咀嚼甜草根,试图让自己的腹部不要叫得过于响亮。
“安,如果你饿了……”奥利弗第一个出声提醒。
“不好意思,唉,都怪我的酒喝光啦。”
女战士站起身,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既然地表不会爆炸,我得回王城一趟,去跟黛丽娅和野狗先生报个平安——看来我的工作不会因为世界末日结束,真要命。”
她瞥了尼莫一眼,耸耸肩膀:“别忘了我说过的话,记得早点送上门来让我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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