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胆怯情绪漫上心头,年轻人的心忽然提了起来,看见木匣被放到自己面前,竟有些不敢打开。
沈清濯替他掀起了木匣盖子,一把紫檀为背,蚕丝作弦的木琵琶便出现在他面前。
年轻人久久凝视着琵琶,似是呆住了。
沈清濯屈指轻叩案几。
年轻人乍然回神,面上有些奇异,他道:“我昨晚一直在做弹琵琶的梦,梦里那把琵琶……和这个好像。”
沈清濯心道,这何止是好像,简直是一模一样,不,这本就是同一把。他道:“将这把琵琶带走吧。”
年轻人已经抱起了琵琶,珍惜地拂过琴弦,手指轻拨。熟悉的琵琶声响起,他不自觉露出温柔的微笑:“好。”
他正准备掏出钱包,沈清濯道:“琵琶本就是你的,不需要钱。”
年轻人不解,但良好教养使他做不出买东西不付钱的事情,他正要开口,沈清濯摇了摇头,止住了他想说的话:“若你一定要付报酬,那就在这儿弹一首琵琶曲吧。”
年轻人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报酬,尽管他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样大方的店主?这样子做生意不会亏本吗?
他调好了弦,问沈清濯想听什么,沈清濯道了声“随意”,他便微微闭了眼,十只微张,按在弦上。
轻拢慢捻抹复挑。
声若珍珠落玉盘,时而如私语,时而如急雨。
忽然他指尖一按一勾,铮然一声,原本的欢快温和的调子乍然转换,取而代之的是沉重肃杀又带着悲怆的低音。
一声。是折柳以赠千里送行,问君何时回。
两声。是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旧诺终难遂。
三声。是寒风怆然魂归故里,往事无可追。
他弹了一首《归故里》。
这首欠了彼此漫长岁月的琵琶曲,终于在这样奇特的情况下被弹奏出来,结束了一场执念。
弦颤不止,余音绕梁。
年轻人怔怔然地张开了眼,沉浸在某种难以说清的情绪中回不过神。
沈清濯微微倾身向前,指尖按在琴弦上,余音顿止。他温和道:“够了,声声。”
年轻人觉得眼角有点凉意,他摸了摸,感觉到指尖湿润,他抿唇羞赧地笑了笑:“本来想弹一首欢快的曲子的,不知道为何突然就……”
突然就一阵心酸,手指不受控制地弹出了这首曲子,还把自己弹落了泪。
年轻人站起身来,目光不经意扫到案几上那片玉莲,忽然感觉哪里不对。他仔细地看了眼,失声道:“它……它怎么凋谢了?”
原本盛绽的莲花此时已经耷拉了下来,沈清濯望了眼,不太在意地将它拈起来,随手往茶盏里一扔,它便瞬间融化在茶水里,只余淡淡冷香。
“因为生意已经做完了。”年轻人听见那位年轻的老板这样说。
他抱着琵琶,不知不觉地就穿过了院子,走出了那挂着“長安”门匾的门。在街上走了一阵之后他突然想起,方才弹完曲子之后老板好像喊了他一声?
喊了什么来着……好像是,声声?
声声是他自己取给自己的小名,取自“弦弦掩抑声声思”,从未曾告诉过别人。
……所以为什么这家杂货铺的老板会知道他的小名?
那片玉莲特有的香味似乎又在鼻间萦绕,他恍惚了片刻,好像身处流水小亭中,又好像在漫天雪地里,最后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水红色的身影,端正跪坐着,小声道:“我叫声声。”
“来啊老弟,来尝尝我家零食!包管你吃了还想吃!”
一声吆喝传入耳中,年轻人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驻足于一家零食铺前,一个憨厚的中年男人正朝他打招呼。
他摇摇头,礼貌地朝零食铺主颔了颔首,抱着琵琶慢慢走远了。
在他身后,开零食铺的棕熊妖抽了抽鼻子,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冷香。
“沈老板又做成一单生意了哎……也不知道又得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也许收的是钱。几万几十万。”旁边一个故作严肃的声音接住了他的话头,“沈老板最近养了对象。是条龙呢!”
熊老三低头,一个背着手的小老头儿讲得煞有其事:“养对象老费钱了。”
熊老三惊异道:“你怎么知道?”
八卦的老鼠妖小老头故作严肃道:“是我堂兄竹鼠给我说的。他还说沈老板和那条龙形影不离,亲密得很。这话我就只这么跟你说过,你别告诉别的妖。”
熊老三问:“那你堂兄竹鼠又是怎么知道的?”
小老头捋了捋胡子:“听他隔壁鸭老弟说的。那只鸭子说沈老板和那条龙,吃起饭来都是你一口我一口的。”
熊老三继续问:“那鸭老弟又是怎么知道的?他亲眼见的?”
小老头想了想道:“是他那哥们兔儿哥说的罢。兔儿哥说……哎,兔儿哥说啥来,我给忘了。”
小老头想了又想,没想起来,遂笃定道:“追究这么多干什么呢?我们只需要知道,沈老板有对象了,大概也许应该肯定必然就是那条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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