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_七六二【完结】(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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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马运起轻功,落在屋顶。

  屋顶上有一平台,不算宽敞,正中是一方石刻棋盘。棋盘上黑白错落,摆着一副残局。

  宁山河让白马同自己下完这盘棋。

  白马落座,仔细看了一眼棋局,心道:方才,他明明已经推开屋门,定是听了我的回答,才临时起意要来下棋。我看他模样正派,当不会如此儿戏,用一盘棋来决定我的生死。他想做什么?许是以棋道来试炼我的人品。

  白马想罢,执黑落子,貌似慎重思索棋着,实则在揣摩宁山河的想法。

  宁山河瞟了白马一眼,笑了笑,执白落子。

  宁山河攻势极猛,面上却仍旧和煦如chūn,问:“你这几日在连环坞中四处求药,可有什么发现?”

  陪人吃喝玩乐,是白马的qiáng项。他的棋艺不差,每下手必三思,落子才答:“这一路上,许多事都很凑巧。”

  宁山河:“说来听听。”

  白马步步为营,随口道:“数日前,我同二爷在客栈吃酒,正想着如何去十二连环坞,方鸿宾便在客栈中现了身。他不仅现身,还大张旗鼓地捉下了一名通缉犯,引起我们注意。当真有如此凑巧的事?”

  宁山河步步紧bī,连吃白马数子,道:“贵客前来,自然要前去迎接。连环坞虽是江湖糙莽,但还是讲礼的。”

  白马暂占下风,却并不恼火。他脑子转得快,往往行一步算五步,暂时吃亏,倒是不急。

  但这一局有些不同。

  白马下得犹疑,并非在计算棋着,而是不知自己是否该胜宁山河。

  他一面落子,一面说:“我初到贵宝地,青灵坞方鸿宾、云梦坞程糙微、渐台坞施水瑶、栖霞坞李笑风以及金明坞王玄林,俱闻讯而至,为我们接风。广极坞的岳明非,对我们亦是极为客气。我知道,他们又多多少少都曾跟从周将军,或与他结缘,是后来才入连环坞的。”

  宁山河眼中带笑,问:“你觉得我们在拉帮结派?”

  “那倒不至于。”白马摇头,“及至我孤身求药,邢一善、何不同、吴琼水这几位前辈,虽不大欢迎我,但还是对我进行了试炼,而后便把东西给了我。我想‘试炼’一词用在此处算是十分妥当的了。”

  宁山河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白马:“连环坞一早就收到了周大侠的信。岳明非他们七个是外来者,你们五个原就是连环坞的人,你们不愿沾上朝廷里的是非,故而十二名坞主间出现了分歧。你们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先试我一试,看我是否值得你们出手相救。”

  宁山河一捋胡须,道:“你很聪明。但世上偏就有这样一种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从落下第一枚子的时候,就开始想:这一局我是该赢还是该输。”

  白马被人说中心思,苦笑道:“前辈,人在屋檐下,哪得不低头?若你们手中没有药材,我便不会考虑恁多。”

  宁山河不答,而是指着棋局,对白马说:“我看这局,不必再下了。”

  白马听罢一惊,却不见宁山河神色有异,知道他的意思是棋局已死,便低头查看。

  果不其然!白马方才算了大半天,为的是在十着以后将白子吃死,故而连出几次缓手,不想却错失了劫杀白龙的机会。

  如今,棋盘上竟出现了三个“劫”,只要两人互不相让,那么这三劫便会循环往复,而致无穷无尽。

  这是一个三劫局,三劫循环无胜负。

  宁山河笑道:“你先前是如何说的?人生在世,总是要搏一搏的。可你下棋时,又是如何做的?纵使今日我手中没有药材,你亦会考虑些别的,诸如:我贸然赢棋,这前辈会否想不通,夜里喝凉水呛死,我便成了千古罪人?”

  白马听罢,仿佛受了当头棒喝,豁然开朗。他哈哈大笑,对宁山河拱手,道:“多谢前辈赐教!白马明白了。”

  宁山河:“不敢当。”

  白马:“儿时,我在云山,奔马、猎鹰,俱是随心所yù。而后经历许多,不得不收敛脾气,步步为营。如今,我已不是网中鱼,却在不经意间为自己罗织了一张无形的网,自己把自己圈了起来,不敢使出全力,不敢真正地放手一搏。何前辈试了我的勇气和武力,吴前辈试了我的急智和节制,岳前辈并不是在试我,而是在为我指点迷津。白马再次拜谢!”

  宁山河对白马赞赏有加,留他和徐弃尘在家中吃饭,又让他们留宿一晚。

  夜里,两人点着灯烛,在屋顶对弈。

  宁山河棋艺jīng湛,几乎是在教白马下棋,边下边说:“一时的输赢,并非真正的输赢。”

  白马虚心受教,道:“前辈说得是。”

  宁山河:“你还年轻,不是寻常之辈,往后必会遇上许多事。若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不妨摆一盘棋,跳出来看一看,眼界、心胸,都会开阔许多。”

  白马觉得宁山河意有所指,心道:原来,方才那局,不过是宁山河指点自己,眼下这些话,才是对方真正想要说的,亦是对自己真正的考验。

  宁山河是什么意思?

  白马一想就明白了。宁山河是在说自己和二爷的仇,在这天地间根本不算什么,说他们心胸狭窄,说他们不顾全大局。

  白马自然不能服气,道:“前辈,我何尝不想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在这世上,我们都不过是一枚棋子。先前,我缓了几手,却没能预料到会出现三劫,错失决胜的机会。将来的事qíng,谁都说不清,我只能着眼当下,吃一子是一子。”

  宁山河:“你是棋子,亦是棋局,只消一着不慎,黑的、白的,满盘皆输。棋盘yīn阳山河气,下棋如是,为人亦如是。”

  白马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宁山河说得心里不是滋味。报仇,意味着要把朝廷的旧伤撕开,让大周流血,到时候会如何?动了赵王,坏了平衡,会天下大乱么?绑了乌珠流,给了刘彰机会,会放虎归山么?

  他不禁想:若是世上没有赵灵,那这虚幻的盛世太平,说不得还能延续数十年。

  第二日,宁山河问白马:“想得如何了?”

  白马眼神一亮,道:“我可以不报仇,但不能让英魂蒙冤。用谎言换来盛世太平,终究是假的。过不了几年,这天下亦将分崩离析,陷入万劫不复,说不得世上再无华夏。倒不如及早破劫。我做的事,我自己会担待,我搅乱的局,我亦会亲手收拾。非常时刻,用非常手段,前辈不是说我非常人?我亦是如此认为的。”

  宁山河眼中诧异一闪而逝,将一口樟木盒子递给白马,道:“带上万古山河气,记住你说的话。”

  白马离开归宁坞,心qíng不可谓不复杂。不知过了多久,船只终于抵达了为羽坞。

  为羽坞的坞主杨羽怀,擅使暗器,针法尤为了得,江湖人称素手纤纤。

  白马本以为杨羽怀是个绝世美女,未想徐弃尘告诉他,这杨羽怀已年过六旬。

  近了为羽坞地界,徐弃尘直接向村民询问杨羽怀所在,继而撑船,驶入了一片芦苇dàng。

  北风chuī,雪花飘落,芦苇散开,白鹤展翅腾空,一片毛羽如雪,落在另一堆积雪上。

  白马定睛一看,哪里是积雪?那是老人家的白发!

  杨羽怀已是满头银丝,脸上和手上都长了许多皱纹,但行止气度中,依稀可见旧日风采。她见到白马前来,半点儿也不意外,带两人上了岸,回到家,烹调了一桌佳肴招待远客。

  白马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杨羽怀招呼白马多吃,道:“你跟我孙子一般大。”

  白马立马放下筷子,掐住肚里的馋虫,假模假样地问:“却不知哥哥人在何处?我们是否该等他一同吃饭?”

  杨羽怀失笑,道:“那小没良心的,出去闯江湖啦。”

  白马心安理得地吃饭,给杨羽怀夹菜,一面向她说明来意。

  杨羽怀很是高兴,却只道:“吃饱再说。”

  白马满心好奇,不知这个老婆婆会拿出什么样的难题来试炼自己。比武切磋?那可使不得,把她打坏了可怎生是好?素手纤纤,难不成要让自己绣花?非要绣花,也不是绣不得……

  出乎白马意料,杨羽怀并未给他设置任何试炼,而是笑着让他把先前求到的药材都拿来。

  白马依言而行,把三个一模一样的樟木盒子放在桌上。

  杨羽怀则轻易地取出了虚实明王羽,同样放在桌上。她仔细地抚摸了每一个樟木盒子,问白马:“你可知道,这里面装着的分别是什么?”

  白马摇头,“邢一善前辈嘱咐过我,盒子不可擅自打开。”

  杨羽怀点点头,道:“行了,你带着东西去找邢一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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