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非鱼扯开白马的衣服,道:“日子我都请人算好了,二月十八是个huáng道吉日。我两的生辰八字很合得来,问卜的人说,我们会白头偕老。”
第107章 中计
日子一旦快乐起来,就会像风chuī书卷一样,不知不觉就翻过了一页又一页。
很快,年节已过,齐王与楚王约定发兵的日子到了。
楚王带着八万大军,长途跋涉来到长安城,收到朝廷正在集结军队的消息,心中有了底气,先行对长安城发起猛攻。
然而,长安是一座古城,壁垒森严,易守难攻。贺珲绑了惠帝,又将董晗收监。他知道惠帝仁讷,且与那姓董的阉奴感qíng深厚,便以董晗相胁,不让惠帝离开自己半步。纵使城中有人存有异心,想要救惠帝出去,亦寻不到半点机会。
楚王同贺珲僵持不下,不断发信催促朝廷增援。
齐王以王城守备不可空虚,朝中事物繁忙为由,令楚王坚持一阵,一拖就是大半月。
在这半月间,远在济北的岑非鱼和白马清点好人马,带着三万兵士,浩浩dàngdàng地向西行去,准备支援楚王。
不料,经过一个寒冬的拉锯战,孟殊时刚好平定了青州“天师道”的叛乱。许是粮糙不济,又或是接到了齐王的命令,他带领军队归京途中,忽然在平原城西五十里处停下,截击岑、白两人的队伍。
孟殊时收编了刘伯根的大军,此刻麾下足有五万人,几乎两倍于岑、白,一场遭遇战,bī得对方后撤二十里,固守在泰山山yīn下的一座土匪寨中,进退不得。
白马派出使信使,质问孟殊时,为何要挡住勤王的队伍,难道他想伙同齐王犯上作乱?
孟殊时回信给白马,反问他,楚王和朝廷数十万联军已开赴长安,他却同岑非鱼私自起兵,是否有图谋洛阳的野心。
两军数次以信件jiāo谈,最终无法达成一致,半月间发生了数十次jiāo锋,双方各有胜负,战局陷入焦灼。
二月初四,bào雪如瀑。
“大人,楚王已攻破南门!”
贺珲冷着脸,眼神狠厉,抽出腰间宝剑,一手提着惠帝,向外走去,“传令下去,放弃守城。楚王犯上作乱、yù行不轨,天子御驾亲征,所有人随我同往南门迎战!”
“贺珲,你打不过楚王。若此刻放弃抵抗、迎楚王入城,朕免或可你死罪!”惠帝长发披散、形销骨立,被贺珲拖行出府,捆在马背上颠得晕头转向。
贺珲一路风驰电掣,闻言猛力抽了惠帝一个耳光,将他打得口鼻喷血,冷笑道:“臣有陛下为盾,何惧楚王?陛下,看看你的百姓吧!若你不想长安城血流成河,便请为臣劝降楚王。”
惠帝被侧悬于马腹边,勉qiáng抬起头,放眼向城中望去,只看见这颠倒世间,已变成修罗炼狱。
百姓四散奔逃,婴孩啼哭不止,老人嘶声呐喊。男丁们被士兵qiáng行抓来,带往南门充当人盾。女人们撕扯着士兵,被粗bào地踹翻在地,又不死心地拽住夫君的衣袍,直将他们的衣袖扯断,只能怀抱一块残布、趴在泥泞中泣不成声。
混乱可怖的画面,在惠帝眼中如同走马灯般疯狂地转动着。他几乎流gān了眼泪,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这就是我的百姓,这就是我治下的江山。大周被先帝托付于我手上,何其不幸?”
贺珲带着惠帝,无人敢近他的身。他在将士们的护卫下,将刚刚冲进城的楚王手下bī出南门,喝到:“陛下在此!梁玮,还不速速收兵,自缚来降?”
“乱臣贼子,休得以陛下相胁!”楚王见到惠帝xing命无虞,总算是松了口气,但待他看清惠帝那副软弱模样,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不敢多想,挥舞着寒铁长朔冲上前去,三两下打散了城中卫兵,锋刃直指贺珲,“本王今日誓要取你狗命!”
贺珲将剑架在惠帝颈间,威胁到:“你敢?”
楚王勒马,怒道:“你要做什么?贺珲,你气数已尽,还不赶收兵认罪、束手来降,本王或可网开一面!”
“该认罪的人是你!放我出去,否则莫怪我手下不留qíng。”贺珲将剑收紧,寒刃贴在惠帝脖上,划出一道血线。
惠帝一直没有作声,到了此时,他已起了与贺珲玉石俱焚的心思。他忍着剧痛,偷偷用马鞍边的铁片摩擦着缚住自己双手的麻绳。
贺珲发现了惠帝的小动作,瞬间bào怒,一剑刺中他右手大臂,喝到:“陛下想做什么?”
惠帝痛极,张口咬住贺珲持剑的手,如同一只发疯的斗犬,直是要将他咬下一块ròu来。
贺珲彻底被激怒,换将左手持剑,把惠帝甩到马下,高举长剑,对准他惠帝的心窝扎去。
惠帝无力闪避,怒视贺珲,大喊:“朕死何足惧?朝廷定会为朕报仇,贺珲,你已在劫难逃!”
贺珲的剑对准惠帝刺下。
惠帝紧闭双目,等待死亡降临。
刀刃割裂布帛、扎入血ròu的声响,将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有人敢再动弹,兵戈鸣响的战场忽然鸦雀无声。
然而,惠帝并没有受伤。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知道有人突然冲出来抱住自己,带着他在地上连滚数圈,避开了贺珲那一剑。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见一张无比熟悉的脸,“董晗?”
董晗以自己的ròu身护住惠帝,替他挨了一剑,长剑贯穿他的胸膛,割开了他的前胸,令他血溅三尺。此刻,他那颗鲜红的心脏已经bào露在外,带着刺目的鲜血,疯狂地跳动着。
惠帝的衣袍被董晗的血染得通红,他抱住董晗,发疯似地大喊:“董晗!你为何要这样做?”
董晗只剩下一口气了,可他仍旧死死地抓着惠帝,拼尽全力将他带离贺珲身边,背上又中了数十箭,“臣救驾来迟,陛下可有受伤?”
“你别死!”惠帝扯断衣袖,想要帮董晗包扎止血,可面对遍体鳞伤的董晗,他根本就不知道应该从何处着手,“董晗,你别死!你别丢下我!你为何要救我这样的废人?”
董晗先前被关在牢里,拼死才挣脱枷锁,手腕已被磨破,森森白骨上挂着几丝腐ròu。他就用这只剩下白骨的手,抚摸惠帝的脸,道:“陛下,在……旁人面前,要……自称为……朕。”
惠帝发疯似地抱住董晗,双目噙泪,已经看不清鲜血飞溅的战场,“我从来都不想当皇帝,我只要你,你别死!朕命令你不许死!”
董晗笑道:“我……只能陪你,到此了。陛下……我还记得,那年初次见你,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雪天。你的手……真暖啊……”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双手无力地垂下,那只为惠帝而现的笑容,永远地停留在他的脸上。
兵戈声再次响起,战场上一片混乱。
二月十五,长安传来消息:楚王攻破长安,董晗于乱军中救出惠帝,在城门外以身护主而亡,血溅帝衣。齐王趁乱发兵,同贺珲两面夹击楚王,抢走惠帝,并以朝廷的名义治楚王谋逆大罪。楚王斩杀贺珲后,败逃江东,退至建邺。
二月十六,惠帝于早朝时,册立豫章王梁冶为皇太弟。当夜,他在宣室殿中自缢身亡。
二月十七,刘彰挥师东进,攻占长安,自称汉室正宗,开国曰“汉”,自封为“汉天王”,以齐王无道、勾结豫章王谋害国君为由,拒不承认豫章王的身份,正式与大周开战。
二月十八,huáng河化冻。
岑非鱼在阵前高挂“免战牌”,准备同白马于军中完婚。他知道孟殊时不会赶尽杀绝,便示威一般,命人将喜帖绑在箭上,she至孟殊时的营长中。
孟殊时展开喜帖,神色复杂,最终只叹了口气。他命信使带上几坛好酒和一封信,送到白马军中。
孟殊时的信上,只有寥寥三行字:“磐石永不移,月有yīn晴。愿君得一心人,罢兵归乡,百年偕老。吾且班师回朝,盼不再战场相逢。”
信的末尾,画着一个将圆未圆的月亮,一如今夜之月,亦如孟殊时心中永不能再圆的那轮、一直照着白马的明月。
“那姓孟的是个什么玩意儿,竟还敢对你存着非分之想,你可是我的人了。”岑非鱼气得把信烧了,不满道,“什么班师回朝?冯飒押错了宝,终于让大周从内部分崩离析。姓孟的跟了个糊涂师父,赶着回去救火呢!”
白马听岑非鱼念完信,沉默良久,道:“不如,我们成亲以后,就刀枪入库、放马南山,结伴悠游江湖?”
岑非鱼笑道:“你真心这样想?”
白马:“匈奴人自称汉室正宗,同窃取天下的梁氏开战,这叫什么事?巴蜀兴起了另一支氐人组建的乞活军,同淮南王打得不可开jiāo。天下太乱了,可谁都没有道理,不过是想趁乱图谋江山,令人不齿。我们还能与谁为伍?我不想让兄弟们为了这帮人战死,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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