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_七六二【完结】(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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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在此时,转机出现了。

  平原城外,忽然出现一伙匈奴流寇的身影。这是一支在战斗中被冲散的匈奴军队,因为伤残甚多、战力微弱,仅凭他们自己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穿越兵荒马乱的中原大地,千里迢迢回到匈奴。

  但是,流寇头领、匈奴人浑粥必,一心只想回到西面。他听闻济北有一支军队,将领乃是羯人,队伍中的兵士有胡有汉,便起了投靠的心思。

  浑粥必不敢空手前来,探听到白马的过往,便带领手下埋伏在齐、楚二王激烈jiāo锋的战场边缘,趁乱截下了齐王的部队,斩将夺旗,提着将领的头颅来到平原,以此作为自己的“投名状”,请求白马收留他的一千残兵。

  白马将齐王视为血仇,但凡见到他的敌人,便引以为自己的朋友。他把浑粥必放进了平原城,浑粥必为人处世小心谨慎,入城后一直留在军营里,从不敢私自侵扰百姓,得白马赞许。

  待到同白马熟悉以后,浑粥必忽然提议,请白马与他共同投奔刘氏汉国,向周朝发兵,为鄄城公报仇。

  白马没想到,复仇的机遇竟不期而至,可临到此时,他却又踟蹰不前了,扪心自问:“我到底算是胡人还是汉人?若我是胡人,匈奴人为何要屠杀我全族?若我是汉人,齐王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现在,有一个为岑非鱼复仇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或许确实有刘玉在背后捣鬼,但我若不抓住这个机会,恐怕往后再难轻易得到兵马粮糙。不为岑非鱼报仇,我可甘心?”

  白马思虑再三,渐渐陷入了迷茫,他不甘心。

  第110章 复仇

  八月十五,明月高悬天际,白如玉盘。

  风涌云动,清晖若水流,人行其中,仿佛置身于清澈湖底。

  陆简成日看着白马的愁容,心中甚是窝火,曾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脱光了塞进白马的被窝,说要牺牲小我拯救将军,自然,被白马用铺盖卷着扔出了房门。

  陆简并不气馁,趁着中秋佳节,拉上苻威、寇婉婵,邀上岑非鱼的几个亲信,在府中小院里摆开玉盘珍羞、让人奏响丝竹管弦,花心思准备好一场夜宴,想叫白马知道,人间仍有人间的味道。

  陆简怕白马不肯来,便大着胆子,将周望舒和乔羽都请了过来,心想:“老子把尼姑都请来了,他还好意思躲着不来?”

  然而,到了戌时三刻,众人皆已落座,唯独白马不见人影。

  苻威:“嘿,狗头军师!你不是说自己算无遗策?”

  山中无老虎,陆简称大王:“老子就怕他来呢!他若不肯来,我就有由头揍他一顿,看我不揍得他那张小白脸上开起大染坊。”

  话虽如此,陆简实际上很怕白马不来,等得几yù抓狂,附在苻威耳边恨恨道,“咱怎么跟了这么个实心眼儿的老大!他俩的感qíng,难道比海更深?”

  苻威叹息:“若老大若没有这样的真xingqíng,咱又怎会一直跟随他?等他迈过这道坎儿,割舍了心头牵挂,怕是要天下无敌。”

  陆简摇头,险些被苻威的话酸倒牙,正要派人去催,便见月光下,白马乘云踏风从天而降。

  白马独自面对大军惨败,须扛起几千人的失落,日间忙碌,傍晚时趴在桌上,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他又发了噩梦,梦见自己同岑非鱼身陷于翻滚着毒瘴的沼泽里,挣扎喊叫,却发不出声音,他拼尽全力想要将岑非鱼从泥淖中拽出来,反令两人都越陷越深。

  这段日子,白马总是睡不好、吃不下,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面色愈发苍白,眼下带着两片青黑,两眼轮廓更深刻了,像一头受伤的鹿,令人只消看过一眼,就觉得没来由地揪心。

  但今日,白马似乎有些不同。他穿一袭白衣,显得形销骨立、身材瘦长,仿佛是一颗竹笋历经bào雨雷电后,被天公、时节、年岁揠苗助长,迅速抽成了修长笔直的竹子。然而,他表面上看起来病弱,眼中却藏着比往常更盛的jīng神气,仿佛一棵看似易折的修竹,但韧xing自在其中,任谁都不能将他压弯了腰。

  白马坐上主位,笑了笑,叹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我可不信!”陆简单手支颐,“且”了一声,视线落在白马脑后辫子上捆着的铜铃上,那是岑非鱼为白马求来的,想来已有四五年光景,隐约透着几丝锈迹。

  白马白了陆简一眼,也对他“且”了一声,端起酒杯,遥敬众人,道:“诸位,赵灵没用,令你们担忧了,实在对不住!今日,我们同饮此杯,往事俱如云烟,就这样揭过去罢。”

  浑粥必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实际上,浑粥必是奉了“汉国”太子刘玉的密令前来,势必要劝降白马归顺汉国,为刘玉所用。但他和白马相处了几个月,知道白马的部落受匈奴劫掠、白马自己亦曾在匈奴饱受欺凌,但白马非但没有把身为匈奴人的他视作仇敌,反倒在他最“困顿潦倒”时,将他收留进城。

  白马注意到浑粥必面上神色,笑道:“浑粥将军,你且放心,我虽不想再打仗,但一定会将你们送回家乡。真说起来,你们‘汉国’的太子刘玉,也算是我过命的朋友呢!”

  人心都是ròu长的,浑粥必心怀鬼胎而来,却受白马真qíng关照,此时已是满怀愧疚,听白马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哪里还有半点想要坑骗他的心思?他摇摇头,道:“多谢侯爷!浑粥必愿意追随您征战,若您憎恨匈奴人,我便不回匈奴了。”

  白马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直截了当地问:“那刘玉jiāo给你的任务怎么办?你不用惊讶,我前段日子虽万念俱灰,可眼睛还没瞎。若我当真疯到没了理智,陆简脱光衣服躺在我chuáng上的时候,我只消把蜡烛一chuī、再拿个麻袋往他脑袋上一套,凑活凑活也就把他给办了。可你们没看见我把他打包丢出房间了么?”

  “你们说你们的,没事别扯上老子!这叫什么事儿啊?好心当成驴肝肺。”陆简红着脸,拿起酒壶,在桌案上敲得当当响。

  酒过三巡,白马与浑粥必也把话说开了。

  白马喝得开心,扫了一眼庭院,面露疑惑,问:“三叔,你帮里的人怎没来?”

  怀沙帮有两百女兵,有些是如是观的密探,有些是青山舫的杀手,还有一些,是周望舒从洛阳救下来的青山楼里的倡优,天下大乱,她们的命就更苦了。

  周望舒:“她们在营中过节,相互作伴。”

  寇婉婵:“侯爷肯收留我们,我们已感恩戴德,这样隆重的宴会,女人们是不上堂的。”

  白马用人从来不拘一格,对“怀沙帮”救援自己的事很是感激,听寇婉婵这样说,不禁皱眉,道:“为何女人不上堂?寇姐姐,你这样英勇jīng明,比陆简不知qiáng了多少,难道还同旁人一样瞧不起自己?”

  寇婉婵被白马问住了,不知如何回答,只道:“自古皆是如此。”

  “大家听好了。我自己,”白马伸手,指了指自己这一头赤色短发,“从来就不墨守成规。我不会像旁人那样,以种族、血统、门第、出身,抑或是诸位的过去,将你们划为三六九等。你们在我眼中都是人,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只要想和我一同行军作战,我都会将你们同等而视。有的人天生人体衰力弱,那并非他们自己所愿——我过去亦是如此,偶得奇遇才,成就了一身武功。我不会轻视任何人,除非他们自轻自贱、无信无义。”

  白马说罢,笑了笑,道:“行了,冠冕堂皇的话,我不说了。今日我决定,在军中特设一支‘青衫营’,专收女子,由寇姐姐带领。”他转头望向乔羽,“乔姐,若你的人想要留下来,我会安顿好他们。”

  乔羽点头,淡淡道:“那便让她们自行决定去留。”

  众人鼓掌起哄,寇婉婵脸颊烧得通红,自然不好拒绝白马,只问:“为何叫青衫营?”

  白马冲寇婉婵眨了眨眼,示意她看看自己的衣服。

  寇婉婵穿着的,正是一身竹青色男装。她听完白马的话,心中感动无以复加,但她是个久经风尘的人,喜怒不形于色,说了两句调笑的话,便将事qíng了过去。

  怀沙帮众被请了过来,女人们再谢白马的大恩,拿来古琴、琵琶,为宾客乐舞助兴。

  白马喝了很多酒,脸颊微微发红,趴在桌案上,望着热闹的庭院,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看似风光,心里却已经空了,即使仍旧会笑,但再也不会快乐。他不敢让别人发现他的落寞,便笑着欣赏乐舞。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南方来的女人们,正唱着楚地民谣,歌声空灵如山岚,仿佛带着着空谷幽兰般的香气,传到白马的耳中、眼中,沁入他的心里。在这清冽的歌谣中,他恍惚间仿佛沉浸在了一片烟波浩渺的水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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