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_priest【完結】(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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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翡看了他一眼,她其实也注意到了,只是没有当出头鸟的习惯,别人不提,便也没吭声,这会听李晟说了,才略微跟着点了一下头。

  王老夫人温声对李晟道:“不妨,你说。”

  “我看那村民大多步履沉重,气息虚浮,说话间悲愤神色也不似作伪,”李晟道,“要不是他们扯谎,那些所谓‘贼盗’会不会……不是普通的qiáng盗,会不会跟我们有相似之处?”

  李晟说得已经很委婉,可他一句话落下,众弟子还是一时鸦雀无声。

  不是普通的qiáng盗,还跟他们有相似之处,那便是江湖门派了,这一带,方圆百里,只有霍家堡。

  霍家堡与李老寨主八拜之jiāo,李晟的怀疑其实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有,只是不好当着李晟和周翡的面提,此时被他主动说破,才纷纷附和。

  王老夫人手指蜷了蜷,低声道:“我想想吧,你们连日赶路,早点休息,只是夜间要警醒些。”

  众弟子正应是,正这当,外面忽然有个人问道:“小周姑娘睡了吗?”

  周翡一愣,推门迎了出去,见来人是里正娘子——就是一开始扛着长板凳劫道的那位女中豪杰。

  她原来并非看上去那么凶神恶煞,见周翡一个女孩,一直跟在老婆婆身边也不怎么说话,觉得她怪可怜的,晚间特意给她找了一chuánggān净的厚被子送来。

  周翡从小到大受过什么特殊照顾,有点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忙冲她道谢。

  这村里,连小孩都是一个个面huáng肌瘦的模样,里正娘子难得见个模样齐整的女孩子,心里十分喜欢,临走伸手在周翡脸上摸了一把,笑道:“好孩子。”

  周翡:“……”

  夜里,周翡翻来覆去睡不着,倒不是因为被褥破旧娇气得慌,她突然觉得山外一点也不好。还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这里时时有qiáng人经过,穷得叮当响,怎么人还不肯迁往别处呢?

  正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大声喧哗,狗叫声与人声一同响起来,周翡一翻身坐起,轻声道:“王婆婆?”

  与她同屋的王老夫人尚未言语,喧哗声已经越来越近,屋门被人一把推开,里正娘子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说道:“又来了,你们快躲一躲!”

  说完,她目光往周翡脸上一扫,胡乱拿起一条男人的破旧外衫,从头到脚将她裹在里头:“小妹不要露脸,那些畜……”

  她一句话没说完,背后一左一右地闯进两个蒙面人,口中叫道:“那马车就是停在这个院的,人必然在这!”

  里正娘子倒抽了口气,转身用自己堵住门。

  ☆、开刃

  王老夫人他们一路走过来,沿途都是无惊无险,偶尔有个把宵小尾随,邓甄随便点一两个弟子也就料理了。谁知靠近了岳阳,qiáng盗们的胆子反而越发肥了。

  这伙人好像一群百无聊赖的苍蝇,闻着点味就能叮上来——榨gān的村寨是没有油水了,但王老夫人他们一行的车马却依然十分惹眼。

  里正娘子随手捡起一根秃毛的扫把横在身前,她常年辛劳,想必挑水打柴、种地赶畜的内外活计全都一把抓,久而久之,磨砺得很是粗壮泼辣,见那两个蒙面劫匪,她qíng知躲不过去,也不肯示弱乞怜,“呸”了一口怒道:“就是剃羊毛、割野菜,也没有见天来的,你们人也杀了,钱也拿了,还他娘的想怎么样?”

  周翡伸出去要拉她的手停在半空,眨巴了两下眼,总觉得这跟她想像得有点不一样。

  那蒙面的qiáng盗低笑了一声,刻意压着嗓子道:“割秃了一茬旧的,这不是又来一茬新的,这位娘子啊,你别欺负哥哥不识货,后院停的那些马匹匹膘肥体壮,比你金贵。今夜看来是吉星高照,合该我们发财,此事要给你们村记一功,日后再能将那些不长眼的过路羊诓来几群,咱们兄弟吃ròu,也能管得了你们喝汤!”

  里正娘子听他三言两语,居然把一gān村民诬陷成与他们同流合污,顿时大怒,将腰一叉,她拿出了一身绝技,信口骂了个天昏地暗……以周翡初出茅庐的修为,堪堪也就能连蒙带猜地听懂一小半。

  那蒙面qiáng盗岂能容她这样放肆,其中一个提刀便要上前,就在这时,一条大huáng狗猝不及防地从墙头上扑了下来,直扑向他的咽喉,也不知它什么时候潜伏在那的,一纵一扑,堪称狗中之王。

  那蒙面人反应却奇快,电光石火间脚下一滑,来往已在两尺之外。大huáng狗一下扑了个空,被那人一脚扫了出去。

  村里穷,狗王也得跟着一天三顿地喝野菜粥,好威风的一条大狗,活活瘦成了一把排骨,它哀叫一声飞了出去,另一蒙面人手中寒光一闪,抽出一把剑来,当场便要将那狗头斩下来。

  周翡一把抄起屋里的破碗掷了出去,裂口的破碗横着撞上了蒙面人的长剑,长剑猛烈的一哆嗦,顿时走偏,破碗“呛啷”一下落在,地上晃悠几下,愣是没碎。

  随即,她一探身摸到枕侧藏在包裹里的长刀,迈步从屋里出来:“夜里打劫还蒙面,好像你们真要脸似的,脱裤子放屁么?”

  周翡身上还裹着里正娘子胡乱盖的旧衣服,贴近了闻有股馊味,一张脸藏在yīn影里看不见,下面却露出一角裙子。

  拿剑的蒙面人眯了一下眼,不用细看也知道这姑娘肯定年纪不大,他似乎含着讥诮在周翡手中的长刀上扫了一圈,见那刀平平无奇,还颇新,便没将她放在眼里,只是低声笑道:“哦?有点功夫?”

  周翡冷笑了一声,一句“宰了你炖汤是足够了”刚要掠过舌尖,一只jī爪似的手便死死地按住了她。

  王老夫人扶着门框从屋里出来,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一边咳嗽一边说道:“丫头啊,人在外面,头一件事,就是得学会和气,你得讲道理、守规矩,不要动不动热血上头,惹起祸端来。”

  周翡满腹脱口而出的火气,被她一下按了回去,噎得差点咽气。

  王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周翡这才勉qiáng想起李瑾容临走时候的吩咐,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不甘不愿道:“是。”

  王老夫人扶着她的手,拐杖敲敲打打地走到门口,迈门槛就迈了半天。然而那两个蒙面人对视一眼,反而有些戒备她。

  这时,四下传来兵戈jiāo叠与喊杀声,大概是邓甄等人已经与趁夜偷袭的这货qiáng盗们动上了手。

  王老夫人侧耳听了听,吃力地提着衣摆从台阶上下来,客客气气地说道:“二位侠士,我一个老太婆,家里无官无爵,又没房没地,不过带着几个子侄回乡等死,实在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诸位权当是行行好,日做一善吧。不如这样,我身上有几件金器,尚且值些银两,跟着我入土也是可惜,二位侠士且拿去,当个酒钱也好。”

  周翡:“……”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然而王老夫人已经哆哆嗦嗦地把头上的金钗摘下来了,塞到她手里道:“丫头,拿去给人家。”

  周翡直挺挺地戳在那,一动不动。

  王老夫人见支使不动她,便叹了口气,又回身递给里正娘子,絮絮叨叨地说道:“宠坏了,女娃子娇气得很,叫我宠坏了。”

  老夫人的金钗在里正娘子手中一闪,周翡眉头倏地一皱,她注意到那钗尾上刻着一节竹子,心里瞬间明白过来——王老夫人怀疑这几个蒙面qiáng盗和霍家堡有关系,用这隐晦的法子自报家门,想让他们心照不宣地退去。

  可是明白归明白,周翡心里一时更不舒服了。四十八寨奉旨落糙,尚且没gān过劫掠百姓的事,霍家堡这武林正统倒是好大的脸!

  她盯着那摇摇晃晃的小斑竹,心里打自己的主意:“就算他们撤走,我也非得追上去领教领教不可。”

  一个蒙面匪上前一步,夺过里正娘子手中的金钗,低头看了一眼,目光似乎微微闪动,然后他与同伴对视一眼,说道:“人年纪大了些,总归是不愿意多生gān戈的。”

  王老夫人丝毫不以为忤的点头称是。

  谁知那蒙面匪下一刻话音一转,便道:“既然您老人家这么通qíng达理,不如gān脆将盘缠与车马也舍了给我们吧,哪处huáng土不埋人呢,gān什么非得回家乡?”

  王老夫人微微闭了一下眼,仍是低声下气道:“老身奔波千里,就为了回乡见我那儿子一面,落叶归根,便没别的心愿了,车马实在给不得,求二位壮士垂怜。”

  蒙面匪狞笑道:“那可由不得您老了!”

  他话音未落,与那同伴两人默契地同时蹂身而上,一刀一剑配合极为默契,直扑向王老夫人。

  这时,有一人呼啸而至,喝道:“你敢!”

  来人正是李晟,短剑在掌中转了个圈,便挑向那拿剑的人,瞬息间过了七八招,而后两人同时退了一步,各自暗暗为对方身手吃了一惊。

  周翡长刀未出鞘,打架的事不需要别人吩咐,已经横刀截住那使刀的蒙面人,两刀一上一下地相抵,那蒙面人料想她一个小女孩,内功想必也就练了一个瓶子底,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一刀下劈,狞笑着往下压周翡手中的刀,劲力chuī开了她头上的破布,露出周翡的脸来,那蒙面人笑道:“哎哟,这里还有个……”

  他话没说完,便被一道极亮的刀光晃了眼,那蒙面人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只觉一股凉意擦着鼻尖而过,随即那长刀在空中不可思议地转了个角度,横切过来,分明是两刀,却快得仿佛并作了一起,当头砸下。蒙面人慌忙往后一躲,还没站稳,就觉得脚下厉风袭来,他一跃而起,再次躲开,然而不过转瞬,那刀光又闪电似的到了眼前。

  蒙面匪被bī出了脾气,qiáng提一口气横刀接招,大喝一声别住周翡手中窄背的长刀,谁知那窄背刀竟然去/势不减,只稍一停顿,蒙面人便觉得一股说不出的力量从不过四指宽的刀身上压了过来,睥睨无双地直取他前胸。

  被一脚踢飞的大huáng狗好不容易爬起来,呲牙咧嘴刚准备“汪”,就跟里正娘子一起惊呆了。

  蒙面人大惊,脱口道:“破……”

  王老夫人却忽然咳嗽了两声,也没有多大声音,却轻而易举地打断了那蒙面匪道破周翡的刀法。她扶着拐杖在刀剑起落的小院中说道:“丫头啊,方才婆婆告诉你,闯dàng江湖要和气讲道理,还要守人家的规矩,可若是碰见不讲道理、不守规矩的人,那也没办法。”

  里正娘子先前只当老太婆是普通的老太婆,见她想息事宁人,也很理解,此时见那王老夫人手下,连个小丫鬟都身怀绝技,她却还在絮叨什么“道理”“规矩”,活像个披坚执锐的受气包,顿时火冒三丈,就要开口理论:“你这……”

  谁知王老夫人停顿了一下后,快断气似的接着说道:“唉,只好杀了。”

  里正娘子:“……”

  huáng狗“呜”了一声,夹着尾巴站好了。

  王老夫人早看出这两个少年名门之后,功夫自然是上乘——否则李瑾容也不会放心把他们放出来,可毕竟刚下山,没见过血,逞勇斗狠或许可以,一招定生死的时候却多有犹豫,方才周翡那一刀倘再上去一寸,那蒙面人早就血溅三尺了,根本不容他再蹦跶。

  果然,老夫人话音刚落,与李晟缠斗的那蒙面人见势不妙,大喝一声,竟刺出了要同归于尽似的一剑,李晟本/能地退了,仅就半步,那蒙面人猛地从他身边冲了出去,纵身跃向屋顶,眼看要离开小院。

  他前脚刚刚腾空,整个人便仿佛断了线的风筝,毫无意识地横飞了出去,一头撞上茅屋屋顶,缓缓地滑落——李晟抽了口气,只见那蒙面人背后cha了一把巴掌长的小剑,露在外面的柄上刻着一截小竹。

  二十年没重现过江湖的“潇/湘矢”。

  王老夫人默默地收回手,捻了捻鬓角,神色不变,只说道:“阿翡!怎么还耽搁?走了贼人,这村里的人往后还有命在么?”

  周翡听到后半句,脸色登时一变,窄背长刀忽然倒了个手,她骤然一改方才的大开大合,身形如鬼魅似的在原地旋了半圈,而后双手扣住刀柄,借着这绝佳的位置,全力将她在脑子里锤炼了一路破雪刀推了出去。

  无坚不摧。

  墙头碎瓦“啪”一下掉落,那蒙面人被她从下巴往上掀了盖,面纱飞到了一边,露出一张尚且难以置信的脸。

  这是破雪刀重出江湖后,其刃下第一道亡魂。

  ☆、出走

  周翡头一次使出真正的破雪刀,自己都被那刀法中绵延无尽的寒意与戾气惊骇,呆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然后低头一看地上死相凶残的尸体,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呆愣。

  “这么就死了?”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地想。

  在四十八寨的时候,周翡每天除了练功就是练功,饿了有人管饭,她没事不会往厨房钻,也没有师兄们打野味的爱好,jī都没宰过一只。除了不小心踩死的蚂蚁,也就李妍小时候捅马蜂窝的时候,她帮忙闷死过一群大马蜂。

  周翡忽然觉得脸上有东西,无意识地伸手一抹,抹了一手血。

  她说不上怕,更说不上有什么愧疚,就是很想洗把脸。

  王老夫人在旁边说道:“晟儿,你掀开这两人的裤腿,瞧瞧他们的腿。”

  李晟心里正有两重不是滋味,一重是他一时怯懦,差点放跑一个蒙面人,另一重则是周翡的刀——他自然看得出,周翡这天使出来的破雪刀跟那日在摘花台上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李大当家传了她破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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