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_priest【完結】(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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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离开了李瑾容的视线,李妍就像脱了缰的野驴,比起周翡刚下山时那会虽然好奇但是克制的表现,她简直要尥起蹶子来。

  刚离开蜀州,李妍就在酒楼里听说了周翡的丰功伟绩,听得心花怒放,根本不顾旁边长辈们的脸色。

  不过别人不知道,四十八寨自己的人是知道周翡水平的,除了不知所谓的李妍,一群长辈听了都很忧心,早早离席,回去商量怎么报给李瑾容,李妍自然也被qiáng行拉走了,可她还没听够,晚上趁人不注意,自己又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跑出来,想再听一遍说书。

  自从周翡惹了人眼,徐舵主就一只眼盯着蜀中,一只眼四处打探,早盯上李妍他们这帮人了,只是平时有几个高手看得严,他没什么机会,眼见李妍居然自投罗网地落了单,徐舵主感觉这是个机会,不管有用没用,当然先捉了再说。

  行脚帮坑蒙拐骗无所不jīng,拐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李妍如探囊取物,等李妍明白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拿麻袋运到了邵阳。

  李妍将椅子往下一砸,瞪着徐舵主,怒道:“老骗子!”

  徐舵主转向她,脸上立刻跟变戏法似的堆满了笑容,冲她作揖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要早知道姑娘是李家的小姐,无论如何也不敢对您无礼,李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睁眼的瞎子一回,成不成啊?”

  李妍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行脚帮的人面软心黑,惯是没皮没脸的,只觉得这个徐舵主已经很老了,两鬓白了大半,比平时遇到的伯伯还要年长一些,马上要奔着爷爷去了。

  李妍虽然娇蛮,但心肠却不坏,一见这么大年纪个老男人畏畏缩缩地赔笑,便先心软了,不管信不信他的说辞,也不好再继续发作。

  她讪讪地放下椅子,皱着眉道:“就算我不是李家的人,你们也不能随便抓啊,犯法的。”

  徐舵主笑容一僵,没料到天下第一匪帮里还有这么守法的良民。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真心实意地笑道:“正是,李姑娘有所不知,小人奉雇主之命,本来在替人追查一个仇家,因那人年纪形貌与姑娘相仿,小人一时大意,这才不甚抓错了人,唉,都是我这老眼昏花。”

  杨瑾听他满嘴跑马,也不好拆台,只好在旁边当一根面色冷峻的黑炭。

  徐舵主这话要是骗鬼,鬼都不信——可惜李妍信。

  她听了这番解释,又环顾了一下满地的瓜子皮,感觉人家虽然抓错了人,但对她也算礼遇了,便将徐舵主原谅了大半,只说道:“我家里人肯定急疯了,那你得把我送回去。”

  徐舵主笑道:“一定一定,贵寨中有一位高人眼下正在邵阳,我们联系到她,立刻送您过去。”

  “高人?”李妍纳闷道,“谁啊?”

  徐舵主道:“就是那位破雪刀传人,据说她先前对我行脚帮误会颇深,恐怕……唉,到时候还得请姑娘多多美言几句啊。”

  徐舵主三言两语,就把白的说成了黑的,李妍眼睛却“刷”一下就亮了:“我家阿翡!真是周翡吗?我姐姐怎么在这?”

  这傻狍子三言两语就透露了广大江湖八卦中想打探而无门路的名字,杨瑾和徐舵主十分隐晦地对视了一眼。

  “周翡。”杨瑾低低地念了一声。

  “gān嘛?”李妍冲他翻了个白眼,“瞎叫什么,‘周翡’是你叫的?我姐随便拿一把破……破……那个什么刀,就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让你得意!”

  杨瑾:“……”

  他还是不想相信这女的是李家人。

  李妍冲他一扬下巴,杨瑾yīn恻恻地咬着牙一笑道:“好啊,我拭目以待,看她怎么打得我满地找牙。”

  “破那个什么刀”的周翡不知道李妍给她分派了这么一个艰巨的任务,她心事重重地安顿了吴楚楚,心事重重地随便吃了两口东西,便兵荒马乱地勉qiáng自己去休息了。

  谁知qiáng扭的瓜不甜,周翡好不容易睡着,眼前乱梦却一团一团的。

  她梦见了一个男人,只是个高大的背影,看不见脸,她自己则似乎是变成了一个小女孩,被那男人牵在手里,抬眼只能看见他腰间别的窄背刀——就和她第一次在洗墨江中碎了的那把一样。

  男人松开她的手,用一只非常温暖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开口说道:“你看好了,我只教一遍。”

  周翡心里奇道:“这人是谁,怎么跟我娘说的话一模一样?”

  不过话虽然一样,语气却大有不同,这男人要比李大当家温和得多,说“只教一遍”的时候,好似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遗憾。

  他说完,便上前几步,在周翡面前站定,“呛”一声,雪亮的刀光横空而出,几乎要迷了周翡的眼,她心里重重的一跳,那男人蓦地动了,山、海、风、破、断、斩……那人在刀风中,一招一式好似带了她以前未能察觉到的联系,叫人隐隐又别有一番体悟。

  九式的破雪刀在周翡面前完完整整地走了一遍,周翡一口卡在喉咙里的气息这才落出了口,恍惚间有种自己已经踏遍天下、行至万里的错觉。

  这个人的破雪刀简直就像李瑾容……不,他比李瑾容的刀更内敛、更厚重、更浑然天成!

  刀锋倏地一收,寒光遍隐。

  周翡一瞬间意识到了这看不清面孔的男人是谁,同时,她耳畔响起纪云沉的声音:“李前辈的刀,jīng华在‘无锋’……”

  周翡瞳孔倏地一缩,见眼前人拄刀而立,而四下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萧萧的大雪。

  漫天的飞花四下飞舞,男人一身白衣,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他面孔模糊,与周翡似乎隔了一层迷雾,他的目光透过迷雾与二十年的光yīn,落到未曾谋面的女孩身上,非常轻柔地叹了口气,叫了她的名字:“阿翡。”

  周翡猛地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

  她愣愣地盯了被子片刻,随即诈尸似的一跃而起,三下五除二间套上衣服,随便找了根绳把头发一扎,没头没脑地便跑了出去。

  谢允是半夜三更被周翡砸门砸起来的,倒也好脾气,居然没急,他拉开门,也不请周翡进去,反而有点暧昧有点贱地打量着周翡:“小美人,你知道半夜三更砸一个男人的门是什么意思吗?”

  周翡脱口道:“我要应杨瑾的战!”

  谢允:“……就为这个?”

  周翡还没从自己的梦里回过神来,思绪乱如麻,只剩下“我自己可以无赖,但不能堕了‘南刀’的名头”这么一个念头,她深吸一口夜色,用力点头。

  “看那里。”谢允面无表qíng地伸手一指周翡身后,在她实诚地顺着手指转头的一瞬间,回手拍上了自己的房门。

  不过周翡的“南刀传人”名号虽然是个谣言,反应速度却也不是白给的,千钧一发间她一伸脚卡住了谢允的房门:“谢大哥,帮帮忙!”

  谢允宁死不屈地继续要关门道:“我只帮风花雪月四位神仙的忙,其他免谈……gān什么!非礼啊!”

  周翡不由分说地隔着一道房门把负隅顽抗的谢允推了进去。

  谢允一把拢住松松垮垮的外袍,瞪着周翡道:“我卖艺不卖身!”

  “闭嘴,谁买你这赔钱货?”周翡翻了个白眼,“你听我说,我要赢杨瑾……”

  谢允“啧”了一声,懒洋洋地活动了一下肩膀,他双臂抱胸,往窗口一靠:“我还要当玉皇大帝呢。”

  周翡有求于人,忽略了谢允的一切冷嘲热讽,直奔主题道:“连齐门道长的蜉蝣阵你都能一眼看出端倪来,那什么断雁十三刀也肯定了解的对不对?不然你怎么知道崆峒掌门输了一招?”

  谢允油盐不进地哼了一声:“蒙的,路边听说书的说的。”

  周翡睁着眼睛盯着谢允。

  她眼神清澈,太清澈了,乃至于灯下甚至微微泛着一点浅蓝。她不冷嘲热讽也不拔刀打架的时候,看起来非常柔软可爱,谢允默默地移开目光,不跟她对视。

  周翡:“求求你了。”

  谢允“哼”了一声:“求我有什么用?我又不能让你一夜之间武功bào涨——我要有那本事,还写什么yín/词艳曲?早就卖大力丸去了!”

  周翡见他语气松动,立刻眉开眼笑道:“我有办法,只要你给我仔细说说断雁十三刀。”

  ☆、第69章 来战

  “断雁十三刀没什么底蕴,要从这一点来说,确实没什么可怕的。”谢允将松松垮垮的外袍系好,水壶空了,他便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小酒壶来,照例是淡得开瓶半天都闻不到酒味的水货。

  周翡接过来,直接当水喝了,完事砸吧了一下味道,她不满地晃了晃空杯子:“这种酒喝来有什么用,要是就为了水里有点味,你撒一把盐不就得了?”

  “暖身的。”谢允缓缓地搓了搓手,此时月份上虽然已经临近深秋,邵阳却还拖拖拉拉的不肯去暑,推开窗户,小院里的花糙郁郁葱葱,没有迟暮的意思,可谢允的手却苍白中微微有些发青,好像他是真觉得冷。

  谢允抱怨道:“我一个文弱书生,没有你们大侠寒暑不侵的本事,特别夜深露重被人从被子里挖出来的时候——你哪来那么多事儿,到底听不听了?”

  周翡连忙闭了嘴,大眼睛四下一瞟,她难得灵机一动,长了一点眼力劲儿,溜须拍马痕迹颇重地端过酒壶,给谢允满上了一杯。

  平时就动辄殴打,这会有事相求了,倒会临时抱佛脚了,早gān什么去了?

  谢允颇为郁闷地扫了她一眼,平平板板地接着说道:“断雁十三刀和你们这些名门之后所练刀术有很大的区别,你练过剑对吧?”

  谢允第一次在洗墨江边见到周翡的时候,她手里拿的是一把非常窄而狭长的刀,有点苗刀的意思,但不知是不是她那时年纪尚小、身量不足的缘故,那刀的刀身和刀柄都比寻常的苗刀短且秀气不少,老远一看,它更像是一把单刃的长剑。

  “南刀破雪,北刀缠丝,虽然一个中正、一个诡谲,但都有个共同的特点,”谢允道,“就是这种成了一代绝响的刀术不是纯粹的刀术,关老也好,李寨主也好,当年都是一代大家,他们流传下来的传世武功,集众家之所长在外,又有自己的jīng魄在内——打个比方,破雪刀中的‘破’字诀,就有□□的影子,而‘风’,肯定从剑术中借鉴了不少,‘山’字更妙,跟当年的山川剑隐隐有相互印证的意味在里头,我说得对不对?”

  这些话,周翡此前闻所未闻,被谢允三言两语点出来,她居然觉得真是那么回事。

  同时,隐约的疑惑又在她心头飘浮起来。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真的能一针见血地说出她自己都尚在摸索的武功体系吗?就算此人真的天纵奇才,能通过这一路上她磕磕绊绊的招数窥得破雪刀神韵……难道他还真见过山川剑吗?

  殷家庄覆灭的时候,端王殿下开始换牙了吗?

  “李氏是刀法大家,所以你肯定知道,学刀的门槛比学剑要矮上一点,所以有‘三年练刀,十年磨剑’的说法,但贵派的‘破雪’除外。”谢允端着酒杯,缓缓地说道,“这就是‘破雪’被称为宗师之刀的缘由,你要是没有足够的底蕴,可能连模仿都模仿不像,若我没猜错,你小时候跟令堂习武时,所学必不止于刀术,各门功课都曾经有所涉猎,对不对?但杨瑾就不是这样,他练刀数年,只解决一件事——就是如何让自己的刀更快。”

  周翡没有cha话,若有所思地回忆起杨瑾提在手中的断雁刀,宽背,长柄,刀背上有金环如雁翎,非常适合劈砍。

  “你们名门之后,见识多,视野宽,倘若悟xing足够,能走到老寨主那个路数上,那十年后,别说是‘断雁刀’,就算是断魂刀,也绝不是你的对手,但是相对的,前二十年里,你们没有他专心,没有他基本功扎实,也没有他的刀快,现在的南刀在你手里,更像是一个漂亮的花架子,刚搭起来,里面填的东西太少,虽然看着辉煌,实际一戳就破。”谢允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桌子,“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以巧破力?”

  周翡闯进来的时候像个热血上头的二百五,此时听了谢允堪称不客气的一套分析,却丝毫没有激动的意思,反而冷静地问道:“快是多快?‘力’又有多大?”

  “倒也不至于快到让你反应不过来的地步,他要是真能到那种程度,早就是新一代的‘南刀’了。”谢允想了想,伸出手,做了一个斜斜下劈的动作,他的动作并不快,手指依然冰冷苍白,乃至于带着几分孱弱,他也并不是纪云沉那种哪怕经脉废尽,依然带着凛凛杀意的名刀,但他的动作非常jīng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递到了周翡面前,落点正是一个让她进退都不舒服的位置。

  “这一刀真正落下的时候,会比我的手快上成百上千倍,庸手见人来袭,很可能会仓皇格挡,”谢允随手拿起他放在旁边的扇子,在自己的手掌下轻轻一碰,“杨瑾的刀你看见了,非常重,倘若他顺势一压,以你的功力,不见得还拿得住兵刃。当然,你不是庸手,否则早就死在青龙主掌下了,你可能会顺势上前一步,侧身避开,然后……”

  “斩。”周翡也伸出一只手,先是与谢允凝滞在半空中的手掌擦肩而过,随即陡然一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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