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之前,留在江府‘看家’的叶筠担心江誉顾及不到四人,便交给薛裕丰一些防虫草药,以备不时之需。此时用来,倒是正好。
“如此一来,可保马匹七日不被毒虫侵袭,你们可以放心。”何若裕转头信心满满地说道,眼神里是十分的笃定。
说是三人,但眼尖的薛裕丰看得真切,何若裕最在意的,还是江誉的反应。就瞧他明明面对薛裕丰两人说话,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拴马的江誉,薛裕丰了然一笑。原本他只是猜测,这两人间会是江誉照顾人周全些,如今看来,也不知他们俩谁更照顾谁。
江誉舍不得自己的千里雪,捋着鬃毛,对马儿道:“乖,要活着。”自从进了苗疆,他就有些心绪不宁,总觉得此行不该如此顺利,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均服下解药后,几人相继进入瘴林,江誉和何若裕在前面开路,薛裕丰和影十二注意周围及后方情况。
才进瘴林没多久,耳畔的虫鸣鸟叫声已经远去,视线也逐渐变短。入目之处皆是蒙蒙雾气,十步之外的景象像是被浆糊糊成了一片乳白。明明是正当午时,这瘴林中却是静悄悄一片,就连阳光也毫无温度可言。
在视线变短之后,四人的前行速度明显降了下来,也有意地相互靠近。望无边际的瘴林中,目之所及,只有他们四人的身影,耳之所听,只有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静默的空气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勒住每个人的脖子,令人呼吸不得。何若裕虽然嘴上不说,心却跳得飞快,一双眼睛紧盯着周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半分不敢松懈。
注意到何若裕小心翼翼的模样,江誉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将那只小他一圈的手紧握在掌心。
一直紧绷着心弦的何若裕被惊得手指微颤,反应剧烈地猛然回头,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惧。见到是江誉,他才放松下来,嘴里还不忘逞强:“怎么,现在意识到苗疆的可怕之处,后悔把我写的注意事项遗落在府吧?”
本是冲口而出的一句话,等回过神来时,何若裕自己都意识到,他这是把自己的惧意明明白白告诉江誉了。他从小不惧蛇虫鼠蚁、豺狼虎豹,却对牛鬼蛇神、魑魅魍魉敬而远之,到了这般年纪还是一点改不过来。心想又免不了被那人一顿冷嘲热讽,何若裕私下暗恼。
谁知,江誉沉默半晌,道:“后悔了,想向你寻点安全感。”
握在手里的指尖因慌张而失了温度,江誉望着何若裕,心中不免想到,几人一起上路都能把自己吓成这样,那他当初一人从苗疆一路迢迢前往苏州,又是怎么撑过来的。
何若裕一听,还以为江誉也慌了神没注意到他的窘态,心中暗吁一口气。又闻江誉向他寻找安全感,嘴角止不住上扬,心里的惧意也消散不少:“那就牵着罢。”
只是,何若裕没能窃笑多久,他因过于紧张,没留神脚下。
“咔嚓!”
清脆的声音在无声的瘴林中显得格外响亮,重重地砸在四人的心上。
何若裕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左脚的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一个没忍住,大声尖叫起来,恨不得把心中积蓄的恐惧尽数发泄出来。
“啊——!唔——”
“干什么?!”江誉赶紧捂住何若裕的嘴,紧张地环顾四周。如今几人身处瘴林,视线受限,只能靠耳朵注意四周情况。他心头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被何若裕叫声一吓,心头也不免突突直跳:“想吓死人啊?”
“有东西要砍我的脚……”若裕的声音都在发颤,指尖也冰凉一片。
几人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低头看去,迷雾中,一副骸骨半掩在草丛中,隐约可见。此时,若裕一脚踩碎了头骨的天灵盖,就这么卡在那里拔不出来。破碎的头盖骨已经把若裕的脚踝扎破,鲜血珠子不停地向外冒。
“你这小个子,事情真多。既然个子小,胆子小,怎么就不能细心点,这么大的头盖骨,你也能直接踩上去。”江誉嘴上不停地数落,手上倒是不忘扶住若裕,让他的重心靠到自己身上,防止脚上伤势加重。
薛裕丰俯下身研究了一下,接过十二的佩剑,在头骨上几处轻轻敲打,头骨立即应声碎裂。
江誉撑着何若裕的重量,助他将脚抽出头骨。那头,影卫十二已经从叶筠给的百宝箱中找到金疮药和绷带,递给何若裕。
心知何若裕是真吓到了,江誉嘴上虽是埋怨他走路不够仔细小心,还是夺过那人手里的金疮药,认命地抬起何若裕还在冒血珠的左脚,架在自己腿上。
被数落一通的何若裕撅着嘴,有些躲闪,但被江誉瞪了一眼,总算委屈地消停下来,任由对方将自己的裤袜除去。
好在头盖骨年代久远,在这瘴林中日晒雨淋,已经很脆弱。何若裕脚上的伤口不算深,抹了金疮药,没过多久就能止住血。
上完药,江誉用绷带一圈一圈地裹着,不一会儿就把何若裕的脚踝裹得动弹不得。等他完事,在周围观察一圈的薛裕丰站在不远处向他示意。江誉不明就里,先将何若裕扶正靠在树上休息,自己则起身来到薛裕丰身边。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江誉这才注意到。
草丛中竟不止一具骸骨,仅仅数步之外,还躺着三具年龄不同的尸骨,一具头骨上还连着花白的发丝,而另一具依偎在其怀中的骸骨明显还只是孩童年纪。站在薛裕丰的角度再往另一方向看,那里还有更多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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