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沉默着继续走了小半天。
即使祝麟挑的都是林间小路,也不可能一点人烟的影子都不见,前方不远处就有个卖凉茶的小摊,能让赶路的人暂时停下歇个脚。
祝麟让踏雪停下,先行下马,隋简动作流畅的跟着一起下来,祝麟的手一直不动声色的保持着微微向前伸出一点的姿势,一直到他安然踩到地面。
走路时祝麟也并不和隋简过多接触,只是在遇到路障之际手指会轻点一下隋简的佩剑。
他二人神态自若,步履生风,旁人愣是瞧不出这里有个人是个瞎子。
茶肆不算小,随意的摆放了五张桌子,每张桌子设有四张小板凳与之配套,现在已经有两伙人坐在其间,正在喝茶聊天。
其中一桌坐着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个嘴边四周蓄满络腮胡的大汉喝了口凉茶,闲闲开口道:“哎,也不知那无妄宗的逆徒现在何处,武林盟可是下了好大的本钱要他的命呢。”
旁人道:“可我怎么听说无妄宗要活的?”
“活的死的,那不也得先知道人在哪嘛。”
另外两桌上坐着七八个统一穿着褐色短打的人,领头那人尖嘴猴腮,身材精瘦,比周围一群人要矮一些,其他人都有意无意的围着他坐成一圈。
那人一只布满老茧粗糙的手端着茶碗也不喝,正感兴趣的竖起耳朵听那四个大汉间的对话。他腰间拴着根银色链子,链子一头挂着根通体乌黑的镖。
这伙人是镖师,乌黑的镖,那就是蜀中万荣镖局的人了。
祝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们,顺手给隋简倒了杯凉茶放在面前桌上,轻拽了下他的袖子。
隋简一顿,转过头,无神的目光对上祝麟的,不知想起了什么,对他浅浅的笑了下,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他抬手的时候袖子滑落下来一些,初秋无孔不入撒野般闯进林间的骄阳打在他身上,照得他的手白得晃眼。
那手指细长,手掌不过分宽大,握在自己的手里刚好,骨节分明,仔细观察会看到虎口和食指第二关节上有不同薄厚的茧子,是他常年练剑留下来的。
他细瘦有力的手腕上印着一枚颜色乌紫的深色咬痕,显得突兀狰狞,那是自己控制不住给他留下的痕迹。
祝麟盯着那抹嚣张跋扈的咬痕,感觉心跳慢了半拍,眸色愈发深沉,颇为心满意足地笑了。
那边的谈话还在继续,有人问那大汉,“这江湖之大,一个人真要想躲起来也不见得能找到,再说,咱连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镖师那伙人中有人插嘴道:“知道长什么样也没用,他要是凑巧还会易容之术呢?”
络腮胡大汉见他们都热闹的参与到谈话中,不免有几分兴奋,空了的茶碗“啪”的一声重重敲在桌面上:“各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听人说那隋简的佩剑可大有来头——你们可听说过鲲鹏剑?”
尖嘴猴腮的镖头感兴趣的道:“哦?可是江湖兵器榜上排名第七的鲲鹏剑?那不是谢寒子的佩剑吗?”
络腮胡大汉得意道:“不错,正是那柄鲲鹏剑,我听人说呀,那隋简正是因为觊觎他师父的鲲鹏宝剑才对谢寒子痛下杀手,没想到谢寒子一世霁月风光,到头来却是死于自己徒弟之手,真是令人唏嘘。”
旁人听闻此消息议论纷纷,也不管真假,就像他们已经隐秘的窥探到江湖名门的秘密一样兴奋。
有人幸灾乐祸的附和道:“果真如此?这也是命,据说隋简还是谢寒子在外苦寻多年的亲传弟子,这个隋简也是个心急的,谢寒子已经是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子了,半截身子都入了土,他就不能再等两年?等他师父死了什么不是他的?”
“哎,人心不足呗,谁知道那谢寒子还能活多久。”
“可我怎么听说谢寒子才年过半百?”
“哎,我听说他才三十多岁!”
“你们都记错啦。”
“就是就是。”
祝麟面无表情的听他们无边无际的造谣抹黑身边之人,有些好笑,好笑中隐约还有几分不高兴。
他又给隋简添了杯凉茶,隋简嘴角含笑,端起茶碗小口小口的喝着。
祝麟仔细盯着他恬淡的眉眼,心中斤斤计较着,这人现在算是他的所有物,抹黑他,那不就是抹黑自己?
他手指轻柔的摩挲着茶碗,琢磨着让这些人怎么死才能不引起隋简的注意。
那镖头蓦地提高声音道:“鲲鹏剑是难得的神兵,此剑由铸剑大师牧东青所造,通体银白,传闻就算执剑之人是个废物,也能使出虎啸龙吟之势。”
他突然转过头对着隋简的背影道:“不才曾亲眼见识过此剑的风采,和这位小兄弟的佩剑倒有几分相似。”
鲲鹏就放在隋简的手边,而主人还在一口一口悠闲的抿着口感粗劣的凉茶,一脸高深莫测,闻言竟是睬都不睬一眼说话之人。
其实他只不过碰巧在想事情,并且聋了听不见罢了。
有个镖师不满他的态度,站起身来嚷嚷道:“喂!跟你说话呢,你是哑巴吗!”
祝麟狭长的眸光流转,轻轻瞟了下说话之人,那人不知怎么的,就被这毫无震慑力的一眼吓得直接跌坐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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