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门的那棵桃树光秃秃的与从前也没有什么两样。
那棵桃树是我亲手栽下,亲自浇水,天天期盼它开花结果的。只是在种下的第二年春天还未发芽,第三年春天还没有动静,如今依旧是光着树枝站在萧瑟的北风中。
我折下一枝早已枯朽的树枝:“这棵树怕是永远都开不了花了。”
今上说道:“你若想看桃花,孤明年就在宫中遍植桃花可好?”
我转身面向他,像是看着另一个人:“其它花草何其无辜,这桃花本就经不得风吹霜打,皇兄何须为了不争气的臣弟费心。
“你怨孤?”
我毫不费力的把那枝桃枝轻易碾碎:“臣弟把它从别的地方移过来时,这棵桃树正开的灼灼,是臣弟不该妄想,平白损了它的寿命。如今死都死了,皇兄还留着它作甚,早点把它刨去栽种些易活的花草岂不更好?”
皇兄道:“当真死了吗?孤还望着它明年春天继续开花结果。”
“当真死了。”我回道。
今上不悦的皱了皱眉:“孤说它没死它就是没死!”话有些无礼了。
我随口重复道:“我说他没死他就是没死。”说完便觉开怀,笑着望向今上:“皇兄说的是。”
今上不懂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见我开怀,也不追究,只低声道:“还有没有别的想去的地方?”
我深深的望向他,轻轻点了点头:“母后的织香宫。”
今上有些担心的看着我,我又道:“母后织香宫里的梅花是整个皇宫里的一绝,皇兄不会没看过吧?”
皇兄沉默了。
我有些可怜眼前人了,纵身居高位,俯视众生,却连冬天里开放的梅花都不能多瞧上一眼。
我拿过他手中的宫灯,往前探照着路,极其熟练的顺着小道抄近路,眨眼间便到了满池枯叶的荷花池,水池旁边的石头也未见丝毫变化,皇兄仿佛正袖着一卷书迎着春风坐在那里诵读夫子新教的文章,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 ,冲着我淡淡一笑:”思逸,过来。”
莲花池旁溢着荷香,绿叶白花衬着皇兄一身青色衫子,淡雅至极。
我不服气的坐在他身边,甩着袖子:“皇兄每次都是这样!不好玩!”
皇兄用衣袖擦去我满头的汗珠,温柔的望着我:“又去哪里玩了,怎么没有麽麽跟着?”
我不岔道:“麽麽们只会说:殿下这里您不能去,殿下那个不能做,无聊的很,也拘束的很,我便把他们都甩开了。”
皇兄把手中书卷放在一侧道:“麽麽们也是关心你。”
我望着满池莲花转话问道:“皇兄,你很喜欢莲花吗?”
皇兄起身摘了朵含苞的莲花:“说喜欢也喜欢,说不喜欢也不喜欢。”
我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是说喜欢也喜欢 ,说不喜欢也不喜欢?”
皇兄拥花回首,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落寞:“喜欢是因为从心底里喜欢,说不喜欢是因为无法将它据为己有,便晓得放手最好。”
“可皇兄现在手里不久就拿着呢吗?”
“折花填念,终非正道。”
”皇兄说话越来越像父皇了。”我腹诽道,清风吹过,吹起书卷一角,我灵机一动:“皇兄的生辰是三月初三,到那时我便送给皇兄一份大礼如何?”
皇兄俯下身子将折下的莲花重放回池中,望着我道:“你呀 ,鬼主意最多了!”
皇兄的生辰三月初三是个顶好的日子,那时节桃花已然绽放,万物回春。
“折花填念,终非正道。”我小声重复道。
“什么?”今上在我身后问道。
“皇兄若喜欢一种花,是折花断念还是放任自流?”我敛神问道。
“孤既不会折花断念也不会撒手不理,就算不能常相伴,也要远远的望着它,看着它开放,看着它凋零。”今上信心十足。
答案在意料之中,因此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又过片刻,到了母后的织香宫,我绕着织香宫的院墙走了一圈,今上沉默的跟在后头也绕了一圈。
时候没到,母后抱着我折过的寒梅未开,难免有些怅然。
“皇弟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思?”今上如幽灵一般在身后问道。
“今日皇兄陪臣弟走了一路,臣弟心愿已了。”有些像嘱托后事。
今上许是走的累了,撩开衣摆席地而坐,我也有样学样的坐在他对面。
四周悄寂无言,天上一两颗星子闪烁,我与今上之间再无他话可说。
“皇弟,孤需要你!”今上终于开口道。
等了这一路,今上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我如释重负的望着黑夜中那颗略有些黯淡的星子:“皇兄身居高位,万万人之上,还要臣弟作甚?”
“你知道孤现在的处境,孤不过是个傀儡君王。”
星子被乌云遮去,我又把目光重新放到眼前这个让我有些陌生的人身上,笑道:“皇兄当年费尽心力,如今也算求仁得仁,皇兄又有何怨?”
蜡烛忽的熄灭,天地间恢复黑暗。
有人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我这些罪可都是替你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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