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又在忏悔什么呢?
过去已经过去了,他还能补偿什么呢?
加林觉得有些可笑了,他把手从尤拉诺斯的掌心里抽出来,他的手白皙而骨骼分明,这是将近一个月没有正经的吃过什么东西了,全靠葡萄糖和应急用的营养针续命的结果。
其实很简单,他吃不下什么东西,咽下去的总会原封不动的吐出来,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味道。
他的世界真是很单纯的,单纯的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他小时候在实验室里,吃的喝的都是由专业科学家经手的,让他怎么吃他就得按照要求吃,因为“那是最适合他的”,“经过严密科学论证的”,“排除一切外力对‘实验结果’影响的”,他没有什么选择的机会,几岁的时候他也许抗争过,知道抗争也没有意义就不再反抗了。
后来他被尤拉诺斯接走,专门的管家机器人守着他的一日三餐,也就稍好一点,但他其实一直对吃东西提不起兴趣,逃到联邦之后就更加放任自流,如果不是有高强度的体训,他大概会经常一整天都不吃东西。
阿瑞斯的实操课上他的上腹部也受过伤,在wa-352的激战中差点胃出血,他有一副很年轻的身体,可是再年轻的身体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我生了大病,是不是?”加林没有理会他,突然问道。
尤拉诺斯从走神里回过神来。
他有些失措的抬起头,望见了加林的眼睛。
很奇异的,他没有在加林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人类面对不可抗力的惊慌,他很平静,坦然,尤拉诺斯甚至看出了一点意味不明的、接近轻松的笑意。
其实连接触加林的时间远没有尤拉诺斯那么久的莱因哈德都看得出来,他一直有一种强烈的自毁倾向,好像他从来都当生命是一种负担,活着是经受折磨,他不珍惜自己,甚至不在乎疼痛,为了压制Omega的□□拿刀自|残,放血,亲手切开生殖腺……他仿佛随时准备好了赴死,以至于毫无求生的意志。
尤拉诺斯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握回来:“不,不,只是普通的胃炎和中度胃溃疡,你别多想。”
加林笑了一下,偏过脸去:“你不用瞒我,我知道的。”
“父亲,”加林叫了他一声,微微摇了摇头,“我有时候想起来,觉得就这么死了,不太甘心。”
尤拉诺斯张嘴要反驳他,被加林挡了下来,他继续道:“但前几天在跑道上,我突然觉得很无所谓,你说我挣扎着活了这么久,换来了什么呢?我想要伤害过我的人和那些自称无辜的旁观者都去死,为此我可以不择手段,我想要攫取至高无上的权力,我一直忍耐着,忍耐到有一天我足够强大,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把它们一一送往地狱,——然后呢?”
“昨天晚上,我突然想通了,”加林稍稍提高的语气低沉下来,凝视着尤拉诺斯,说,“——人是不能由仇恨和悲恸作为支柱活着的,真正能激发人的求生欲和生存意志的,只有爱和光明。”
他微微笑起来,窗外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使他看起来想要融化进去一样。
“可是我的心里没有爱,我一无所有,只剩下刻骨铭心的仇恨,以及蚀骨的痛苦。”
他的脸色看不出悲哀还是释然,因为光线变化的缘故甚至显得气色都变好了,流露出一种仿佛油画似的凝固感。
“你别这么想,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错了。”尤拉诺斯稍稍站起身,靠近了加林,把他从椅背上拉起来一点,青年的额头抵靠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男人环抱住他极度消瘦而格外单薄的肩胛,脸颊在他的耳边和发梢上磨蹭,“你别这么想,你还很年轻,你有大把的人生要过,别这么悲观。今时不同往日,医疗技术都提高了,你别这么想。”
男人絮絮叨叨的安慰他,右手避开了他背上的伤口轻轻顺着他的脊椎,加林轻轻笑起来,眼里的神色被眼睫敛去,影影绰绰地看不分明。
“我有点想出去了。”加林说,推开了尤拉诺斯。
“嗯……”尤拉诺斯看着他,犹豫了一瞬。
加林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面色有些不耐道:“怎么了?”
“你伤还没好全,这两天希尔斯州在强降温,出去可能……”尤拉诺斯罕见地柔和了语气,俯身摸了摸他的发顶,“要不再等两天?”
“算了。”加林打断他,将轮椅的方向指向床尾,“我有点累了,您请回吧。”
“你……”尤拉诺斯欲言又止,加林极少用这种仿佛孩子闹别扭的态度和他说话,他之前的厌世态度也确实让尤拉诺斯有些有心,权衡了半晌,尤拉诺斯妥协道:“就医院后面的花园,半小时就回来。”
他亲自替加林拿外衣,加林回过头,重复道:“我想出去,——离开这里。”
那次后来是尤拉诺斯亲自驾车捎他出去的,车内保持在一个很舒适的温度,尤拉诺斯帮他把围巾和大衣叠好放在后座上,才钻进前面开车。
加林看着他的侧脸,五十岁的男人终究抵挡不住岁月,时光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纹路,高耸的眉弓使他的眼窝深深下陷,他当年也是联合军校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啊……加林想,也终究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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