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无长兄_绞刑架下的祈祷/祈祷君【完结】(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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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别人求助、诉说自己的痛苦,那是多么羞耻的一件事qíng啊。他们这样的鲜卑男孩,原本就应该是“流血不流泪”的长大的。

  为了自己心中的恐惧而向别人求助,难道真是一件错误的事qíng吗?

  更何况,花姨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啊。

  他一直深信不疑,只要她想,她一定能找到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为什么她不愿意想呢?

  因为她也害怕吗?

  这样的事实,让阿单卓觉得不能接受,又觉得有些惭愧。

  他居然会为了结识没多久的朋友,而去质疑已经保护了他十几个年头、如同父亲一般存在的恩人。

  所以当花姨揍了太子殿下的屁股之后,他留了下来。

  因为他的心中有一些心虚。

  他和太子殿下,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们都想从花姨哪里获取一些什么东西。他想要花姨的喜爱和认同,而他十几年来一直为了“花木兰”的喜爱和认同而努力,所以他成功了。

  可是太子殿下是不一样的啊。他这十几年来,一直是为了陛下的喜爱和认同在努力的。为了他的父亲而努力变得更加优秀之人,突然有一天要用打动他父亲的优点去取悦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这不是很不公平么?

  对于阿单卓来说,他能获得花姨的认同,实际上,只是获得了“他的父亲”的认同而已。因为长久以来,他是把“花将军”当做自己的父亲、自己的保护神那样憧憬的。

  他成功了,而太子殿下失败了。

  即使太子殿下的身份再怎么尊贵,当花姨觉得他没有能够打动她的东西时,依旧只能将他当做“我认识的人”,而不是“我喜爱的人。”

  太子殿下在太守府的那间斗室里和他慢慢倾诉他的故事时,眼睛里是没有光的。贺光是“有光”的人,因为“贺光”本身就是“贺夫人”的一部分。

  他在用这个名字提醒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

  所以,阿单卓即使知道太子殿下也许不是说给自己听、也许只是想借着自己的嘴巴将这些转告给花姨,他也努力的用着自己笨拙的脑袋,将这些事qíng牢牢的记在脑子里。

  太子殿下是如此需要花姨的肯定,可是即便是如此,根植于鲜卑人血统里的“死不低头”,也无法让他如同一个女人般哭泣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如果这样做能让他好受一点,他愿意倾听他的心声。

  如果他想让花姨知道这些事qíng,他会在合适的时候将它们转达。

  即使日后太子殿下因为觉得年少时做出这样的事qíng很丢脸,而想要让他消失,他也不后悔。

  因为太子殿下让他知道,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鲜卑军户们,究竟是被那些储君、那些陛下们用何种方式在保护着。

  是丧母之痛,是丧妻之痛,更是背负着一生的噩梦而登上了那个位置。

  每一任陛下都不得不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有价值、能够名垂千古,因为不这样做,他们母亲的付出就变得毫无意义。

  是这些“生母”们,以自己的牺牲让他们的“天可汗”成为了万千军户愿意为之征战、誓死追随的头领。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永远偿还不了的罪过还要悲痛呢?

  他们还能在母亲的怀抱里睡去,军户们最多变成没有父亲的小孩,可那些陛下,那位“勇士中的勇士”的陛下们,却可能同时没有的是父亲和母亲。

  .

  贺穆兰从来没有想过,阿单卓的心里藏着这么多话。

  虽然他婉拒了拓跋晃的招揽,虽然他后来一直对太子表现出非常的拘谨,但在这个孩子的心里,显然对这位同chuáng共枕相处半月有余的朋友,还是挂心不下的。

  阿单卓无疑是她最喜欢的那种孩子,不怎么喜欢吵闹小孩的她,喜欢的是憨直内敛、乖巧听话,又正直向上的那种孩子。

  她讨厌小孩子的不讲理,讨厌那些小孩子们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还讨厌那些理所当然的残忍,以及极度的自我中心。

  很可惜的是,那位太子殿下,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将这些缺点都占全了。

  “你……为什么原因为太子殿下说这么多呢?”

  贺穆兰不由自主的呵了口气,将自己已经变得麻木的指尖chuī的暖和了起来。

  她的手脚,原本就算是在三九天里,也不会如此冰凉的。

  阿单卓微红着脸,有些颠三倒四的说着自己一直以来心中的想法。

  他的口才并不好,也不善于总结,但贺穆兰依旧很认真的在听。

  阿单卓并没有说自己为了得到“花木兰”的认同努力了多久,他只是将一个儿子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同二求之不得,最终不得不期望获得外人的认同,想要曲折的再获得到父亲认同的那种悲哀说了出来。

  他说起了鲜卑的男孩子从小是如何长大,要经受怎么样的教育。他说起每个人都会因为想要别人喜欢自己、不要讨厌自己而表现出伪装的那一面,而并非只有太子殿下如此。

  他磕磕巴巴的说了许多,最后这样说道:

  “……我今年已经十八了,可是太子殿下才刚刚过了十五岁的生日而已。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不是因为他的意愿而得到的,而当他真心的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接纳了之后,却又要被最崇拜、最至亲的父亲夺走他们……”

  “花姨,我有时候觉得你对于太子陛下太过残忍、也太过苛刻了。即使对待如此愚笨的我,和如此胆小爱哭的爱染小师父,你也依旧保持着那样温柔和善的包容。可是当对待那位年纪尚小的殿下时,你却是那么的苛刻和不近人qíng。”

  “他才十五岁,还可以改啊。就算您不愿意帮他,也可以让他不用那么难过的。被自己的父亲否认过的他,又要再被他所在乎的人、千里迢迢过来请求帮助的人再否定一遍,岂不是很可怜吗?”

  阿单卓的声音微微低了下去。

  “我……我指责您,是不是太过分了?”

  .

  贺穆兰的眼睛没有离开过阿单卓。

  谁也说不出她的心qíng,连她自己也说不出。

  就在阿单卓有些语无伦次的描述里,有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感触一齐涌上她的心头。

  她又一次那么的确定,阿单卓就是阿单正奇的儿子。

  这不仅仅是一种容貌上的相像,而是他们都具有同样高贵的品质:

  ——理解和豁达。

  “你真像你的父亲。”贺穆兰喟叹着感慨上天的奇迹。

  这样两个几乎没有怎么相处过的人,却拥有者几乎是同样的价值观和豁达的心胸。

  “……我,我却是只是个和我父亲一样普通的……”

  “不,怎么会普通呢?”

  贺穆兰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已经一点点的压了上去,压到她再也不能承受。

  “我才是那个普通又自大的人吶!”

  贺穆兰的眼泪随着心脏的搏动而流出了眼眶,仿佛从心脏里喷薄而出的不该是血液,而是此刻她羞愧的泪水。

  “谢谢你告诉我,我有多么傲慢,又存在着多大的偏见……”

  她引以为傲的东西恰恰遮蔽了她的眼睛。

  “因为自身的见识和学识,而对这个世界落后制度的傲慢、对根本不是来自于自己的力量与名气的傲慢、对于站在前人肩膀上的那种傲慢,甚至是对一个还在成长中的少年的傲慢……”

  那个信息爆炸的世界,带给她许多完全不可能接触到的东西,却让她忘了大多数人对那些位高权重者的评判,往往也只是揣测。

  “因为接受过太多来自书本和传说中故事的描述,所以对那个‘罪恶’的宫廷产生的偏见,对‘身为上位之人必定自私自利’的偏见,对于‘保母’这个词的偏见,甚至对别人该如何生活指手画脚的偏见……”

  她能确保自己正直,却还是没有逃开这些傲慢与偏见。

  “我是如此的傲慢自私啊!”

  贺穆兰的眼泪流的十分汹涌。

  她以往的生活,最初的迷茫,长期小心翼翼的维护,都一遍一遍的回到了她的脑子里。

  正因为她是那么想维护花木兰的生活和名声,所以她才拥有了这些沾沾自喜的“丑恶”。她是如此态度优越的自得着自己拥有着超出这个时代的高度,却忘了当你往下俯视时,你根本看不见自己身边的任何东西。

  这些古人,欠缺的从来都不是智慧,而是基于他们之间完全不对等的时间。

  她究竟有什么好小心翼翼的呢?没有了她,他们也不见得就过得十分凄惨。

  如今,随着阿单卓的话语,在她哭泣的同时,一种令人警醒的光芒出现了,一种极其可爱,能让她不再超脱与世外的光芒。

  能这般容易的唤醒自己,她该感激这个孩子才是啊。

  .

  阿单卓看着突然痛哭出声的花姨,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但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qíng绪,擦gān眼泪,将他拥进了怀里。

  “阿单卓。”她对他说。“谢谢你。”

  谢他什么呢?谢他说了太子殿下的好话?

  谢他陪着她一起东奔西走?

  是他该谢谢她啊。

  谢谢他,也谢谢“她”。

  谢“他”给了他完整的生活、不忍饥挨饿的童年,给他积极向上、努力磨练自己的决心。

  谢“她”让他了解这世上不只是拥有高官厚禄才是成功,不只是力量惊人才是英雄。

  他的守护神……

  阿单卓趴在贺穆兰的肩头,喃喃出声:

  “花姨,我能不能……”

  “嗯?”

  “喊你一声‘阿爷’?”

  ……

  他说错什么了吗?

  为什么花姨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贺穆兰:(僵硬)为什么喊我阿爷?不应该是阿母吗?

  ☆、第81章 拦路喊冤

  贺穆兰对于拓跋晃的不认同和厌恶,是在得知他身份以后才开始的。

  在那之前,她对他的看法无非也就是一个“乖巧又小心翼翼的聪明小孩”这样而已。

  但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她对他的要求和标准就高到一种不近人qíng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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