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红了红眼圈。
“就剩这一条血脉了。”
贺穆兰郑重地点了点头,抬脚踢开房门。
“找他要huáng金一百斤。他出来也是为了找卢水胡帮忙的,钱带的足够。”玉翠压低了声音在贺穆兰耳边说道。
随着贺穆兰抬脚踢开房门,盖吴等人立刻往后一跃,围绕在贺穆兰的身边。
楼下刀枪相击之声不断,还隐约有客店主人或小厮害怕的惊叫声,贺穆兰定睛扫去,盖吴等人身上只有小伤口,倒是对方伤的反倒厉害些。
说来也是,这种狭小的地方,人多反倒不好施展,盖吴等人都是老江湖,只是让别人过不来,又不是拼命,这点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望着对面的眼神却越发凌厉了起来。
“你不是卢水胡人?”狄子玉见到对方的首领虽是个大胡子,却并不是卢水胡人微卷的褐发,也没有卢水胡人特有的鼻子,顿时一愣。
“你是卢水胡人的雇主?”
狄子玉还是一口匈奴话,贺穆兰心中一慌。
坏了,她听不懂狄子玉说什么,怎么要求赎金?
玉翠见贺穆兰突然不开口了,顿时明白过来贺穆兰的尴尬,立刻bī出眼泪,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狄郎,他刚才要侮rǔ我,我没法子,正准备自尽保全清白,却敌不过他,连想死都不成。我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你了!”
此时玉翠披头散发,喉间有伤,而她之前一直以冷静沉稳示人,哪里这样软弱的哭过?狄子玉和她相处了大半年,若说没qíng那一定是假的,否则也不会这样惊慌失措,闻言顿时怒瞪着贺穆兰,似乎要用眼睛将她千刀万剐一般。
“那我倒要谢谢他,否则你就死了。你放心,你便是真被侮rǔ了,那也是我无能,我不会嫌弃你的。”
饶是贺穆兰什么都听不懂,背后也有些发凉。
卢尔泰是个狭促的人,闻言大笑了起来:“哎哟哟,你真把我们的头儿当成不经用的软壳不成?他进去才这么短时间,杀人的功夫都不够,哪里有时间欺负你这qíng人。”
他也是怕贺穆兰把狄子玉激怒了,反倒起了拼命的心,只好侧面提醒下狄子玉这时间不够花木兰侮rǔ玉翠的。
果不其然,狄子玉脸色顿时好了点,看着一言不发的贺穆兰,狐疑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个哑巴?”
“我要huáng金一百斤。给我金子,放我们下楼,我就把这女人给你。”贺穆兰将声音憋得沙哑,用汉话慢吞吞地说出话来。
狄子玉会一些汉话,可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问身边的谋士王栋:“我没听错吧?他要huáng金一百斤?”
见王栋点头,狄子玉冷笑了起来。
“素来知道卢水胡人见钱眼开,却不知道你一个汉人也有这般胆色。”
他看了看一群卢水胡人,再见被贺穆兰用匕首抵着的玉翠,突然开口:“你们若是愿意帮我把我夫人救下来送给我,我给你们一百斤金子。你们若是杀了这个汉人,我给你们一百五十斤金子,gān不gān?”
莫说盖吴,就算盖吴手下一gān卢水胡人,从来一没有过这么多金子。卢水胡人虽然能gān,无奈老弱妇孺太多,即使赚得多,人均一分,往往也挣扎在温饱线上,一听到狄子玉想要用钱策反,一出手就是一百五十斤,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脸上露出憧憬的表qíng来。
“卢水胡不坏规矩,我们被雇佣在先,就要先完成了雇主的任务。”盖吴开口用匈奴话说道:“这钱我们想赚,但我们赚了,日后就没有人找卢水胡做生意了。”
盖吴虽然不知道为何救玉翠变成挟持玉翠,但他日后能当卢水胡人的首领,显然也有过人的聪慧。为了能安然脱身,为了能混淆狄子玉的视线,他主动把这个黑锅给卢水胡人背了。
这是个天大的人qíng,要知道贺穆兰只不过是收了盖吴做徒弟,却不是收服了卢水胡做私兵,这其中有极大的不同。卢水胡认了这单生意,就等于和羌人结了怨,哪怕这群羌人是冒充成西域的行商,可两边都知道对方的身份。
西域商人可不是用匈奴话jiāo谈的。这些夏地的杂胡只要一个扫视,就能知道来者是什么种族的胡人。
贺穆兰听不懂匈奴话,却知道徒弟正在想办法斡旋,当下心中暗暗说了声“得罪”,胳膊摆动,显然是要在把匕首更送进去几分。
狄子玉表面上在策反,眼睛却一刻都没有离开过玉翠,见贺穆兰又要动手,顿时大叫了起来:
“别动手,我把金子给你们就是了!”
王栋闻言大惊,压低了声音对狄子玉说道:“少主,那钱是北凉那边……不能给这些人!”
狄子玉如今心乱如麻,他原本就不赞同父母以他娶不到赫连明珠的名义反叛,可是迫于全族的压力,他不得不为羌人打算,所以才走到这一步。
之前乱阵中玉翠差点死掉,他吓的魂飞魄散,这才了解了自己的心意,不但将她救了回来,还以查找赫连定下落为目的将她带在身边,看她对自己从未有过的温声软语,娇嗔爱慕,心中说不出的满足。
如今玉翠被人挟持,也有他的大半责任。若不是他一路招摇,扮成富商的样子,又让她冒充商队首领的夫人,如今也不会惹来卢水胡人这样的佣军。
金子可以再赚,人却不能再得了。
狄子玉知道自己的想法瞒不过王栋,而且那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若是丢了,他自己首先就要被父母打个半死,可即使如此,狄子玉还是qiáng装镇定地说道:“这么多卢水胡人,又不会从天上飞了走,我们把钱给他,再派几个人跟着他们,我们人比他们多,外面又有人手随时待命,到时候把钱拿回来就是。”
“这只是计划,不一定能成。这么多金子,若不能放在妥当的人手里,我们自己都要内讧。”
王栋不肯答应。
“我看还是……”
言下之意,要舍弃玉翠了。
“现在要找到赫连定,只能靠玉翠。”狄子玉咬了咬牙。“我说了算!若有什么责任,我来担!”
“自古美**水,想不到这玉翠女官不是美人,竟也能做祸水。既然已经知道赫连定在长安,被找到无非就是时间的事qíng,您却咬定了不肯牺牲玉翠,这不是大丈夫的作为。”
王栋叹了一声,自古放不下美人的都是失败者,如同虞姬与之霸王,或者吕布与之貂蝉。
可他只是谋士,他劝阻无用,主公又有令,也只能吩咐左右去把那金子抬来。
事qíng直到现在,才算是明朗了起来。
因为这边有人质在手,楼上楼下的卢水胡和羌人反倒有了一时的安宁,并没有互相再械斗,只是拿着武器对峙。
楼顶上没有了响动,楼下的人都不知道什么qíng况。等了一会儿,只见盖吴伸出一个头来,对着楼下喊道:“不打了,准备走。”
原来这一百斤金子不是放在一起的,而是分成了十份,分别放在一个信得过的羌人武士身上,看着像是行李包裹,里面却全是金子。
十个重达十斤的袋子被丢了出来,顿时哐当哐当好多声声响,砸的卢水胡人们满脸雀跃。
他们都知道这是意外得来的财富,按照贺穆兰慷慨的xing格,怎么也要分他们一点,到时候他们也算是拜托赤贫,没有白来一趟。
而狄子玉和王栋他们愿意给钱,也是因为卢水胡人的信誉太好,说了给钱放人,哪怕那雇主不愿意,卢水胡人们也会履约,是以羌人们竟是一点都不担心。
贺穆兰看着卢水胡的壮汉们欢天喜地的把金子袋背在背上,似乎恨不得那袋子再重一点才好,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被“挟持”着的玉翠。
羌人们都不是笨蛋,带着这么多金子肯定另有所图,可为了玉翠,甚至愿意把钱全部jiāo出来,若非玉翠有着极为有价值的身份,就是狄子玉真的爱上了她,不愿意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如今来看,倒像是后者,因为狄子玉的眼神做不得假。羌人们虽然做出反叛的事qíng,可狄子玉xing格不是那种城府深厚之人,这种焦虑又愿意付出一切的神qíng,绝不可能装出来。
若真是装出来的,那狄子玉也太可怕了。赫连明珠没有嫁给他,确实是一番好事。
而玉翠心计决断更是惊人,称之为女中豪杰也不为过。顷刻之间,她便把握了羌人的心理,以自己做棋子,不但不费chuī灰之力就让他们脱险,还讹诈了羌人们一百斤金子。
无论羌人准备拿这一百斤金子做什么,如今都做不成了。
而这一切,都决定于狄子玉是否看重玉翠。
玉翠赌赢了,贺穆兰却开始觉得狄子玉很可怜了。
爱上这样一个女人,是狄子玉悲剧的开始。
想到这里,贺穆兰不知为何低声对玉翠叹道:“这狄子玉,倒是对你qíng真意切,实在是可惜。”
但凡利用“qíng”字的,除非自己不用qíng,否则两方纠缠,伤人伤己,到最后自己也痛不yù生。
贺穆兰从未以qíng欺骗过别人,但从小到大看过的影视剧和各种文学作品也不知有多少,所以才发此感慨。
玉翠听了贺穆兰的低叹,面上的神色却更加坚毅了。
她选择这一步,固然尽了“忠”,却丧了“义”,失了“qíng”,实在是卑鄙至极。若她的主公脱了险,安然和赫连明珠重逢了,她就算是尽了自己该尽的忠。
可若是狄子玉因为她的欺骗而有了个万一,她也不能原谅自己。她留在敌营,除了想要拖延时间,也是希望能找到两全其美的法子。
若是找不到……
大不了她把这条命赔了他就是。
玉翠神色坚毅,表qíng严肃,看在狄子玉眼里却是贺穆兰低下头用言语调戏玉翠,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大骂贺穆兰的无耻。
好在贺穆兰也听不懂狄子玉说什么,还以为他丢了钱心中不慡,她得了一笔意外之财正高兴,又觉得狄子玉实在是可怜至极,所以不但不生气,嘴角反倒露出一丝笑意。
狄子玉以为这个瘦长的大胡子是嘲笑自己,咬牙切齿一番才平息了qíng绪,恨声说道:
“你们钱都拿了,可以走了吧?”
贺穆兰点了点头,盖吴等人围做一圈,将贺穆兰和玉翠围在其中,护着她下楼。卢水胡人已经分布楼上楼下,见贺穆兰下了楼,立刻拥上来围住了他们,一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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