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贺穆兰进来,袁放低下头去,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两位道长安好。”贺穆兰给寇谦之和寇逸之见过礼,好奇地看向袁放:“他怎么了?”
寇逸之满面羞愧地开口:“小道无能,这位袁兄的兄长,原本已经快要治好了,结果入秋时感染上了一场风寒,还是去了。”
其实是下元节前,他做梦梦到赫连郡主来找他,结果下元节时还坚持拖着病弱的身体去祭祀她,结果着了风又大悲大号,最终病qíng加重,药石罔救。
这话说给袁放听可以,说给贺穆兰听就有些泄露别人家家丑的意思,尤其袁放之兄的妻儿都还活着,他这般重qíng,对于赫连郡主来说qíng深意重,对于自己的妻儿就有些薄qíng了。
袁放一直跟随贺穆兰想要博取晋身之资,甚至希望日后在魏国通商,就是为了得到资本救出所有袁家的人,至少袁家还有这么一位有价值的家主活着,被贬为奴役的袁家人也不会得到nüè待。
可他最亲的一位亲人,还是死了。
贺穆兰看着整个人都憋的直喘的袁放,很怕他就这么憋晕过去,连忙让他先下去“休息休息”,至少找个地方哭出来。
袁放是戴罪之身,不能离开贺穆兰,和陈节、蛮古不同,所以他的兄长死在陈郡,也注定不能回去奔丧。
袁放得了贺穆兰的体贴,抖着身子下去了,留下寇谦之和寇逸之、贺穆兰三人,气氛略微有些沉重。
“袁放兄长的后事……”
贺穆兰小声询问。
“殷氏带着袁家大郎的儿子来cao办了。殷家人其实很厚道……”寇逸之摇了摇头,“造化弄人,瘟疫虽然没在陈郡蔓延开,可还是传出许多风声,现在袁家人在陈郡声誉极差,哪怕沾亲带故都不敢声张。这个qíng况殷氏还带着儿子来扶灵,真是贤良的妇人。”
贺穆兰听了之后更加惆怅了。
那位赫连郡主她曾经问过赫连明珠,可赫连明珠却想不起是谁,如果不是假冒,那就只是一位落魄宗室的女儿。
她相信袁放的兄长对赫连郡主是真爱,也不是完全因为她的容貌美,只是从一开始就是错误,注定要辜负许多人。
寇谦之见孙子和贺穆兰相顾无言,一挥尘拂说道:“花施主,我是为了你的xing命而来。”
他让寇逸之出去,寇逸之点了点头,出了前厅,给两人把门。
贺穆兰原本已经对自己的阳气问题不抱希望了,听到寇谦之说起此事,心中还是有些期望。
“道长有什么法子?”
“方法有三。”寇谦之摸着长长的白胡子,开口回答:“一是将你的阳气转到别人身上,你是武曲,能受你阳气的,只有身具龙气的帝星。如此一来……”
“我不能接受。”
贺穆兰直接打断了寇谦之的话。
“这样确实最快,但一来你来不及修建神坛了,二来接受了我的阳气,陛下xing格会bàonüè无比,以我一人xing命,换大魏基业的动摇,我不能接受。”
寇谦之傻了眼,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没有说出弊端,贺穆兰就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想一想自己的身外化身曾经出现在这个时间,寇谦之又了然地点了点头。
“花将军仁心仁德,让人敬佩。”
都快死了还不愿冒一点让魏国有变的风险,不愧是武曲降世。
“二是找到yīn年yīn月yīn时yīn刻出生的男子,与之jiāo合,可泄阳气。只是这样一来收效不大,二来旷日持久,并非一天两天可解xing命之危。”
他看着面色古怪的贺穆兰,笑了笑。
“因为将军的阳气不是一日积累而成,日后的阳气只会越来越盛,男子原本身上就有阳气,待和你jiāo合几次之后,你又会恢复原本xing命不保的qíng形。加之yīn年yīn月yīn日yīn时yīn刻出生的男子大多是天阉,根本就……”
‘只听过男人采yīn补阳的,没听过女人采yīn补yīn的……’
贺穆兰的脸僵了僵。
‘这时代又没有人口普查、户口登册,寻常人家八字都是锁起来等着成亲才拿出来合的,她到哪里去找这样的yīn人?开玩笑吧?’
贺穆兰一想到自己见人就问“嘿,你什么时候生的?哦,yīn年yīn月yīn日yīn时yīn刻啊?走走走和我去快活快活”,脸就有些发绿。
寇谦之年纪很大了,贺穆兰也不似女人,寇谦之说起“jiāo合”、“天阉”云云一点都不尴尬。
“这个基本没可能。”贺穆兰立刻否决。“风险太大,我的身份会被泄露出去,而且我还要到处去找符合这样条件的人,时间来不及了。”
如果这样活着,她qíng愿死了。
“那就只有最后一种了,也是我最不愿意的一种。”寇谦之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佛门涅槃宗有一门法门,可以更改人的命格,延长人的寿命,只是需要牺牲别人的寿命,这一任涅槃宗的宗主便是昙无谶,而他正在魏国。”
“原本这样以他人xing命相续的法门,我是一定会反对的,就连佛门都认为这个法门会增加受术者的‘业’,最终使施术者和受术者不得善终。但我曾得授《静轮心经》,和《涅槃经》有共通之处,如果我与昙无谶一起钻研,或有不需要伤人命而为将军续命的法子。”
寇谦之见贺穆兰并没有很动容的样子,心中也有些敬佩。
“只是道门和佛门在魏国从未联手过,而这两本经卷都是我们门中的根本,要毫无保留和对方一起研究,就等于……”
“我明白,寇道长不必自责。”
贺穆兰耸了耸肩。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这一辈子活的也算有意义,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安排好自己的后事,说不定老天也舍不得收我呢?”
寇谦之看着已经看开了xing命的贺穆兰,手中拂尘微动:“我不知道我自己以后为什么这么看重你,不惜为你缩减xing命和修为,但我却有预感,你若死了,我日后一定后悔。”
“寇道长……”
贺穆兰有些感激地看着这位老者。能为了她的xing命如此奔波,而且奔波了好几次,这位道首确实是个好人。
但她也不会忘了,寇谦之和崔浩后来影响拓跋焘到何等地步,为了修建静轮天宫又耗费了多少财帛。拓跋焘为了信奉道教为国教抵抗佛门的扩大,甚至将国号由“太延”改为了“太平真君”,自己也信了道自号“太平真君”。
贺穆兰和拓跋焘相处已久,知道他对道门根本没什么信仰,最多觉得道门的方术、医术和天文地理实在是有用罢了。
说到底,也不过是对原始化学、医学、天文学和地理学的敬畏。
“其实对于我来说,和佛门合作并无抵触。不同是产生偏见最大的原因,一旦找到‘相同’,无论是什么宗派都能和谐并存。但我一个人的意见并不能代表整个道门,佛门也是如此,涅槃宗甚至算不上佛门领袖,昙无谶只不过是涅槃宗的大德,佛门其他宗派之间尚且有偏见和门户之防,更别说和道门合作。”
寇谦之心中戚戚然。
“寻找yīn时yīn刻的男子也是一样,世间独yīn不生孤阳不长,就和将军你一样,只有yīn气的男人是活不长的,也注定有缺陷。”
贺穆兰想起花木兰没有癸水,点了点头。
“您说的没错。”
“所以,考虑考虑我说的第一个法子吧。至少陛下有天命所归,不见得会有什么伤害,龙气护身可以让许多灾厄化解为无……”
寇谦之又开口相劝。
“寇道长,花木兰曾经死过。”贺穆兰咬重了“死过”两个字,让寇谦之神色一凛。
“您后来施法很成功,但‘我’还是死了。陛下成了bào君。然后我就来了这里。”
寇谦之捏住了拂尘,半天没有出声。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贺穆兰长吸了一口气。
“如果陛下再问起,或任何人问起你我的事,你就说我天命如此,改不了了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气氛比寇逸之前来报丧还要更加沉重,以至于贺穆兰送寇谦之出去时,寇逸之还以为又有谁死了。
其实他猜的也没错,只不过要死的人是“将死之人”罢了。
寇谦之被贺穆兰亲自送到了前厅的门口,正准备告辞离开,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回过身来,对身后相送的贺穆兰说道:
“花将军,其实还有个法子……”
贺穆兰愣了愣。
“您不必……”
寇谦之压低了声音,在贺穆兰耳边小声说道:“未来的皇帝也有帝星之命,也有龙气护体。如今这位储君正是年幼之时,元阳尚存,即使得到你的一半阳气,阳气也可以随着元阳宣泄出去,比陛下亲自承受你的阳气风险要小的多。这对于一个男孩来说并不是坏处,至少能早些有子嗣,也有利于国家的安稳……”
他看着瞪大了眼睛的贺穆兰,摸了摸胡子,声音更小了。
“虽说xing格会变得急躁激烈,可那位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有些过于沉稳了。就算那位变成了bàonüè的xing子,陛下还有其他子嗣,这位储君也会有子嗣继承,不会落得太过凄惨的下场。”
贺穆兰只觉得冷汗直冒,不知为何再看着满脸高深莫测的寇谦之,竟渐渐将他和后世那位七十有余的寇天师重叠了起来,就像是那位天师正附身在他的身上和她建议一般。
她何德何能,能让陛下为她牺牲自己的储君!
这简直是开玩笑!
☆、第449章 柔然南下
每个人都有私心,寇谦之也不例外,贺穆兰并不觉得寇谦之是个无条件为人的活神仙,前世的寇天师和这个世界的寇天师会如此锲而不舍的帮她,恐怕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原因。
三生三世,贺穆兰已经得到了许多连花木兰都不曾得到的东西,如果要以牺牲魏国的未来换取自己的xing命,那她之前那么长时间的出生入死、坚持忍耐都成了笑话。
yīn阳jiāo合也是一样。没有爱的xing和畜生没有什么区别,贺穆兰自认自己有些道德洁癖,真要为了xing命选择找个不认识的男人xxoo就为了活命,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至少回想起自己过去的一生时,不会厌恶地想要再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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