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嘉第一反应就是:“不知道孩子们在那里怎么样了。”
胤礽恢复得快些:“弘晰、弘旦已经长大了,也能照看弟弟了。他们都是懂事的孩子,你不要过于担心,”他还要请旨,准备十八阿哥丧葬事宜,“对了,你去看看王嫔。这事儿闹的。”
淑嘉口上答应了,也去看了王嫔,心中还是为自己的儿子担心不止。
这份担心也是有道理的,行营里,弘晷蔫头耷脑,回味康熙的话——
“朕躬所系甚重,上则恐贻高年皇太后之忧,下则天下臣民咸赖予一人。区区稚子,有何关系?朕乃割爱,即此就道。”
这是几天前胤祄病重的时候康熙说的话,现在胤祄却是死了。
一边几天,弘晷都很没jīng神,与十八阿哥夭折这件事qíng倒是相衬。
弘晰弘旦都在少年,过了两天才发现事qíng不对。他们俩得安慰康熙,得扮好孩子,还要跟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一起哀声叹气。等到注意到弟弟的时候,弘晷已经萎了两天了。
弘旦又打起jīng神给弘晷开解:“死生有命,你不要过于难过……”十八叔跟他年纪相仿,两人感qíng不错,这打击有点大呢。得把他好好地带回家才行。
弘晷自从康熙发表了上述言论,心神就分了一半儿来想这件事qíng,倒是有效冲淡了玩伴过世的伤感。此时哥哥一开口,他就说出了疑问。
原来是这个事qíng啊,弘旦放心了,这种事qíng比较好洗白:“玛法怎么能不关心十八叔?玛法为了十四叔,连停四日,是再也不能拖了。伤心是一定的,却不能一直在伤心里不出来不是?玛法也心疼十八叔,却不能放下正事不管。”
接下来讲了许多道理给弘晷,总之,男人要有责任。康熙并非不是慈父,他对十八阿哥已经很好了。男人要背负很多东西,有眼泪也只能自己咽。当皇帝苦啊,多少苦处都要自己背,等等等等。最后展开到工作与亲qíng的关系,兼论自己最近的观察体会。
思想政治工作做了好几天,还要兼顾安慰皇帝、学习政务、与十五叔十六叔谈心等诸多事务,弘旦同学累得像头老牛,好歹算是控制了局势。
而康熙也是真的硬气,一直扛到了九月末才一脸憔悴地回到京城。康熙的样子让来迎接他的胤礽原本酝酿好的表qíng都扔了,太子殿下原想着,要押出一副惋惜悲恸又qiáng忍的样子才来——十八弟是个好孩子,怎么就死了呢?
一看康熙,什么都不用想了,直接就哭了:“汗阿玛,您怎么瘦成这样了?”康熙在年轻的时候还是颇有一点ròu的,尤其是四十左右的时候,两颊颇丰,近年来略有清减,也是个有点份量的家伙。
眼下倒好,两颊已经凹了进去,人缩了一圈儿。
晚年丧子对康熙的打击是巨大的,十八阿哥去世之后,康熙难过得一天没吃饭。在诸子、孙与众臣的劝慰下,第二天才喝了点粥。接着又病了两天,才爬起来慢慢地往回走。还要周知众人:不就死个孩子么?我没事儿!
也是因着他的这样的举动,弘晷心里的小别扭才化成了经验教训,促其成长。
父子俩抱头痛哭,康熙哭了几声,发泄了一会儿,觉得qíng况不对,他们父子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呢。收了泪:“回去给皇太后请安。”别哭了,挺丢人的。
胤礽咽咽口水,也发现他被儿子围观哭鼻子,抹抹眼泪。一眼瞪过去,眼珠子快要凸出来了:“弘晷,你怎么了?”
这娃瘦了一圈儿,弘晷小同学也从小胖子变成了冬瓜身材,显得健康多了,也让他爹很是担心。
回了宫,又是一番扰攘,还是新生的小妹妹让哥哥们九月里饱受惊吓的心得到了点慰抚。这又是后话了。
康熙四十七年,真是不省心的一年。
第221章 好戏就要开始了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把这句话里的“老太太”替换成“老头子”,大约也不会差上很多。
虽说现在还有一个更小的二十阿哥在,康熙如今当成小儿子来疼却是王嫔所出的三个儿子。这其中,十八阿哥又是最小的一个。十八阿哥一去,由不得康熙不伤心难过。
说来也怪,康熙在年轻的时候死过那么多儿子,包括他的嫡长子,早该适应了才是。他偏不,这回难过得简直像是失去了什么宝贝。天知道康熙最不缺的就是儿子了。
李光地随太子迎了皇帝回宫,眼看着康熙的qíng形,看在眼里是急在心里。皇帝老了,开始怀旧,重感qíng又易动脾气,简言之,自制力开始有所下降。眼看着康熙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李光地心里一跳,尽量用简洁的语言把他这一摊子的事儿给报告完。然后不着痕迹地暗示底下人,长话短说。
康熙已显老态,近年来字迹已不如以前有力,还时不时偶感个风寒。康熙的身体状况让李光地很忧愁,今天他旁观了康熙与太子相会的场景,发现到现在皇帝的腿都还是有点虚的。皇帝等会儿必须去宁寿宫,那么现在就要保存体力。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既然李光地这个老油条表现出了某种地震前小动物的举动,大家也就跟着模仿。汇报很快就结束了,内容也不能安慰康熙那颗受伤的心:大岚山案纠结了大半年,等待结案;灾qíng仍在继续尚需继续赈济;受灾地区还需要蠲免赋税;等等等等。
康熙现在在朝政上差不多进入了一个“虱子多了不痒”的境界了,回答一句:“知道了。”觉得一阵晕眩,定定神,意识到状态不太对劲,不应该在这个qíng状下处理事务,匆匆结束了汇报,往宁寿宫赶去。
李光地等人该散的散、该值班的值班,胤礽等还要随康熙去给皇太后问安。
皇太子夫妻此番并未离京,是以太子妃是按照正常的作息时间,早早地到宁寿宫来看望老太太,然后算准了康熙回来的点儿,提前告退回到自己住处的。圣驾到宁寿宫的时候,太子妃已经回去看女儿了。
宫妃里能到的却都到了,这个时候不思表现,活该你一辈子不得宠啊。王嫔既经丧子之痛,今天也出现在了宁寿宫里。十八阿哥属于夭折,也没什么隆重的仪式,王嫔该上工还是得上工。宫里还是因为皇太后的感叹与大家猜测皇帝的心意才有了那么点子哀伤的气氛。这让王嫔更有一种“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的悲凉之感。
他本就是康熙中年以后最为宠爱的妃嫔之一,xing格柔顺,没封号胜似有封号,一路可以说是顺风顺水,除了在出身上吃了点亏,尚未晋位,其实过得比佟妃都要舒服些。至少,她有三个儿子可以倚靠。
一路顺到现在,小儿子挂了,悲恸之qíng比康熙更甚。
康熙是带着儿子们来的,宫妃们暂且回避了。待到康熙先问过皇太后安,皇子们行完礼又被打发走。宫妃们这才鱼贯而出。
王嫔没了小儿子,越发想见见另外两个儿子,刚才避在一边,就差拿目光烧穿宁寿宫的隔断了,还是没看着。王嫔心里一阵难过,眼圈儿就红了。等出来了,还忍不住扭头往门外看,哪里还能看得到?
康熙这里跟皇太后又说上了,皇太后一见康熙,心疼是不行。于皇太后来说,十八阿哥并不是她过于在意的孩子,在意也是因为康熙的缘故,她老人家受的影响还小些。反是见了康熙这憔悴的样子,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
皇帝继被太子眼泪洗礼之后,又迎来了太后的水淹七军。陪着皇太后哭了一会儿,康熙收了泪,皇太后还在那里哭个没完。王嫔在一边儿,想起了夭折的十八阿哥,也小声啜泣着。
佟妃等不得已,也得跟着哭。一时之间宁寿宫里哭声一片。
直到康熙劝慰皇太后:“为区区稚子而使额娘担心,是臣之过。”佟妃等也一齐跟着上来劝皇太后节哀。皇太后心说,我这回不是为十八阿哥哭的,他那一回早哭完了。我这是心疼皇帝啊!可怜的儿子……
一张口,刚才哭得太厉害了,她打了个嗝儿。佟妃与康熙又上来给她拍背,让她喝茶,她这才没说出真话来,也省得这话说出来过于煞风景。
终于哭完了,皇太后一个劲儿地问康熙的生活起居:“怎么瘦了那么多?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等等等等。
康熙也一一答应了。
说完了这些,康熙才放松下来,眼见一扫,就看到王嫔在嫔位的末尾坐着,正在试泪。心里很是怜惜她,又碍于宁寿宫的环境,不好出言安慰。
这天晚上,王嫔就被翻了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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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里,也是父母关心儿子的身体状况。
弘晰兄弟几个跟着胤礽从宁寿宫里出来,就回到了东宫。他们也是几个月没有见过父母了。淑嘉看弘晰、弘旦、弘曈都还好些,看到弘晷也是大吃一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弘晷埋头不说话。
弘旦没好气地说:“回额娘的话。额娘是不知道,他这两天上了别扭xing子了。十八叔一去,他伤心了好几天,饭也不肯好好吃,觉也不肯好好睡。”
淑嘉还没说什么,胤礽已经先开口了:“胡闹!知道什么叫哀而不伤么?”
淑嘉心说,那不是说音乐的么?
胤礽已经开始训诫了。
弘晷被他爹骂了一回,被骂得通体舒泰,被骂得神清气慡。男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父亲是最好不要缺少的一个角色。虽然胤礽的某些用词非常有创意,有总比没有好不是?
劈哩叭啦一通训诫下来,也不像弘旦那样开导,太子爷是直接拿大道理砸进儿子的脑袋:你记住了就对了!惯得你!
淑嘉别过脸去,她忍得胃疼。她告诉自己:这样的场景也不是没发生过,习惯就好。她没看错,她儿子跟受nüè狂似的,被骂得豁然开朗。
靠!
她没想把儿子当娇花养,可看他们被摔打的时候还是心疼。
终于,忍到胤礽骂完了,淑嘉才说:“孩子刚回来,还没换衣裳呢,叫他们先下去洗把脸罢。这会儿丫头也该醒了,正好回来看妹妹。”
弘旦眼睛一亮:“额娘,妹妹还在屋里?”眼睛很熟练地往内室看去,他家弟弟生下来都是先放这里养的。
淑嘉含笑道:“你还不去换衣裳?”
几人一齐告退,弘晨与弘早左看看右看看,说一声:“我们看看妹妹去。”已经奔过去抢占有利地形了。
胤礽笑骂一句:“这才像样儿么。好好的男孩儿,淘点儿才好,弘晷要再作丫头样儿,我看着就想抽。”也起身去看女儿。
淑嘉与他同行,当成没听见他刚才的话,只是问他:“你看了汗阿玛qíng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