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看得眼馋:“我这几日太忙,居然叫你抢了先,今儿我就命广东巡抚择会绘画的西洋人送上来!”
淑嘉笑道:“那我也占了先了。”
胤礽又品评了一番画,回到乾清宫却是叫来贾应选,命他仔细打听传教士都说了什么。他并不在意传教士说什么一夫一妻、婚生子女,反正他现在是道德模范,也乐得对老婆好。淑嘉想得没错,胤礽确也是念着旧日qíng份的,少年夫妻彼时看着风光,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qíng势确也艰难,只是当时觉察得晚。再忆当年,越发觉得妻子难得,也就乐得纵容。
他倒是没看错老婆,没有听风就是雨,恼的却是这些家伙没眼色,居然想管到他的头上来。太上皇帝这四个字,还真是贴切!
也不管苏努的面子了,反正苏努也不信教,直接命人去押了这几个传教士,一路赶到广州,竟是礼送出境了。同时带去的,是让广东巡抚再择“老实传教士”的上谕。
让胤礽没想到的是,他的上谕刚发出去,居然接到了广东巡抚的加急奏本:有西洋人在广东闹事,还动起了火器!
这下乐子大了!
第269章 东南西北都是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老九!你说!”年龄渐长,胤礽对兄弟们也更宽容,尤其是像老九这样,现在很乖的家伙,即使心理不平衡地觉得老九过得太舒坦,没事儿找事儿地会把他拎到乾清宫训一回话,摆一摆当长兄如父的谱,那也是相当和颜悦色的。
但是今天这个事儿,由不得他不发怒。
允禟也恼了:“两下相争,皇上问也不问,就先怪起臣弟来了。遇上了刁民,臣弟又能如何?臣弟门下奴才办这行买卖也有两年了,一向无事,如今洋人都动起火器来了,显见他们本就不是良民!他们生事,臣弟怎么知道qíng由?”
他心里也奇怪,这荷兰人一向乖顺,怎么突然发狂了呢?
允禟自打接手了生意,下手那可是真的狠!他经商求财本就是仕途不得意之后退而求其次,正弊着一股子劲儿呢,如何能不狠上加狠?清朝并不是一直都闭关锁国的,从康熙朝开始,还是开了几个对外通商的商埠的,广州正是其中之一。
由于各种条件便利,这个地方的对外贸易规模相当可观,自然也吸引了很多国内外商人在此jiāo易。东宫还在淑嘉手里的时候,不过是借着官场上的便利,已经获利颇丰了,她还有种种顾虑兼之条件也不太允许,她也没有把这份生意弄成全国垄断,顶多是控制了京城洋货的大半市场而已。
到了允禟手上,qíng势又是一变。东宫是二把手,做事有顾虑,行事太狠于己有损。可允禟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有皇弟的身份,又压下了政治野心,只是捞一点钱,压根就不算什么大事儿。
攒了一身的力气,不能在朝堂上使,就统统倾泻到了这些小事儿上头。虽然是走了捞钱这条偏路子,允禟还是要顾及自己的身份,又有旗人的圈养原则在,他自己是出不得京城的,只得打发门人奴才去办。
一个众所周知的定律就是,狗腿子比恶棍主子还要凶残。允禟只是发狠要钱而已,具体cao作是底下人办的,上有所好、下有所效,手段竟比允禟还狠。
后世赫赫有名的广州十三行,眼下只是一个比较松散的行会,虽是贸易中介又与官府沾一点边,哪里禁得住这些顶着九贝子名头办事的“爷”们?你拿行规来约束他们?他们就能借着官府势力排斥你们!一家一家地挤兑竞争对手,两三年间,几乎要弄成个垄断之势。这年头,旗人这种身份的存在,就是个超级BUG。
允禟离广州几千里,只管看到盈利就开心,他又不是什么日审阳、夜断yīn的青天大老爷,哪里知道奴才们做了些什么呢?纵有一二风声传到耳朵里,他也不甚在意。这年头商人地位着实不高,你再有钱,九贝子也不鸟你!
这样,主子不以为意,奴才胆大包天,终于惹下祸来了。广州的行会是管不着九爷了,九爷想抬价就抬价,把洋人欺负得叫苦不迭。
广州一地,内外贸易的规矩是这样的,内地商人收集洋人所需之瓷器、生丝、茶叶、绸缎,到了广州以一个比较公平的价格卖出去,而洋人则贩卖一些内地比较走销的东西进来,价格也是有商有量。当然,商场如战场,相互之间勾心斗角是免不了的,但是当时还是相处比较愉快的。
这一切的好日子在九爷的狗腿子抵穗之后就结束了。
九贝子的家人一摸清了套路,就抛开了十三行,直接与外国人接触。他们的后台够硬,自然有竞争优势,十三行也是真的不敢管。等到允禟的势力坐大,那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这时候在广州经商的洋人,虽然是各色人等都有,但是东印度公司还是这里面很qiáng大的一股势力。这个东印度公司不是那个因为鸦片贸易而臭名昭著的英国东印度公司,而是名声比它也好不到哪里去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坦白说,在眼下这个时间,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在东亚、东南亚比英国东印度公司混得qiáng多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吕宋筑城,就是后来的印尼首都雅加达。这个公司在母国募集股资,其中就有荷兰政府的股份,是以它比较从容地取得了荷兰当时的国家议会授权的东起好望角西至南美洲南端麦哲伦海峡的贸易垄断权。
荷兰东印度公司是第一个可以自组佣兵、发行货币,也是第一个股份有限公司,并被获准与其他国家定立正式条约,并对该地实行殖民与统治的权力。殖民统治不是你想建立就建立的,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些西方探险家们,绝对不是带着和平与友谊来的,他们是来掠夺与奴役的,不在人家家门口架大pào,谁愿意当你的奴才!
综上所述,这群商人在太平洋与印度洋之间,完全可以代表政府行使各种权利,包括战争,它们不是一般的商人。
所以,他们很qiáng横!
这些人在吕宋建立了殖民统治,由于当地居民人口不充足、长相不咋地、不太勤劳也不太勇敢……等等等等原因,殖民者想尽办法诱拐中国人到当地去定居,去种田、做生意,总之,提供税源。同时,还故意给土著与华侨不同的身份,便于制衡。
由此可见,这些人着实不太好惹。
但是九爷不知道,九爷手下的人就更不知道了,他们只知道,要赶紧弄上一笔钱来,九爷有急用。
盐业利润丰厚,又是在“自家地盘”上,远比倒腾舶来品省心。旁的不敢说,在这十三省的地界儿上,谁能不卖皇上兄弟一个面子?允禟当然想弄一些来钱快又省力气的活计,就想着cha手贩盐。但是他的本钱大半放在倒卖上头了,家里有田宅土地是不肯变卖的,便要提价,从这倒卖上头狠捞一笔作为贩盐的本钱。
也是他大意了,前几回提价,对方都认了。没想到这一回超出了人家的心理底线,别人不买账了。又因为听说里面涉及政府,听说此国政府最爱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对本国公民比对外国人更狠,便起心告一状。
收拾收拾状子,找了个代理人,告到内务府来,道是允禟做生意不厚道。不幸内务府的两个主事王爷,一个是老九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另一个已经被他拉上了贼船。因商旅之争不是什么大事,老五cao持着弘昱、弘曈的婚事,状子到了老十二的案头,被他轻轻撂下。
荷兰人本来还想先礼后兵的,没想到居然没人理会!—荷兰此时尚是欧洲qiáng国,大力拓展海外贸易,占领殖民地,它见树还要踢三脚,你不惹他他还要揩你的油,更何况九爷居然欺负到他头上来了?
当年荷兰人在台湾吃过大亏,却是几十年前的事qíng了。在这个年代,都隔了两三代人了,还有多少人记得在这东方还有这样一个不可轻视的庞然大物?再者,荷兰人丢了台湾,当时吵了一吵,却未掀起大风làng来,因为他们又有了更值得经营的殖民地——吕宋——所以对中国qíng况十分了解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好哇,你不仁咱也不义。他们还克制了一点,但也秉承了一贯的传统:当XX之前先立牌坊。先使商人到当地衙门告状,当然是没有结果的,然后就是水手鼓噪。这惹事的要是一般人,衙门就压着人赔完了事了,偏偏背后有一个九贝子。
两下僵持,允禟派来的人比他还骄横着,鼻孔朝天:“蛮夷无礼!这群不服王化的东西,居然讹起人来!把他们打出门去!”一直是他们提价对方就接受的,自然不把对方看到眼里。
好了,是你们先动手的!
两边儿就打起来了。
荷兰人也是大意了,没想到这地方个人武力值不高,但是胜在人多,把他们的人给扣了下来。出了这档子事儿,广东巡抚是不敢隐瞒了,连夜审了人犯,问明qíng由,写了折子,就派人给递上了京城。
如果不是动了武,光是商人之间的争价,政府是根本不会去管的。胤礽恼的是允禟“生事”,至于外jiāo方面,西洋诸国当时在朝廷眼里还没那么重要。
广东巡抚如何不如九爷之霸道?但是又不能明确告状,也怕得罪了允禟。胤礽也知道他这个九弟不太着调儿,却想着要优容兄弟。更是气愤荷兰人居然在他的地盘上动武,真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到眼里!
由于弟弟就在眼前,先骂他们!
“你们gān的好事!老九,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竭泽而渔?!嗯?!是你提价提得人家受不了了,这才想告状。还有你,老十二,人家告状你还不接!你是怎么当的差?糊涂!”胤礽宁愿破坏一点银子,也绝不想在他的治下发生外国人挑衅事件的。
允禟的生意胤礽是不管的,却罚了他一年俸禄,允祹由于办事不力,被撤了差使在家反醒,允祺也是罚俸一年却依旧当差。允祹空出来的位子,胤礽就让允禑去接替。
那些被扣押的水手(估计兼有海盗xing质),连同商船,统统赶出中国,永远不许再踏进中国一步。又令绝了与荷兰一国之贸易往来,其余西洋诸国照旧。不管你有没有道理,跑到别人家里打砸抢就是不对!
处理完成,胤礽顺了顺气,拍拍手:“眼下边境不宁,策妄阿喇布坦蠢蠢yù动。旱涝之事又频繁,兼并日烈,吏治不清,国库空耗。这些事qíng都忙不过来,你们都上一点心!”又谆谆告诫诸弟,凡事以国家为重,云云。
允禟是真不知道他家奴才在广州惹下这样的大事来,家奴只说洋人放刁而已。乍一接到这个消息,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心里已经把几个不会办事的家伙骂了个狗血淋头,琢磨着怎么把他们收拾了好出一口恶气了。
他走着神,也就留意清胤礽的训斥,倒省了跟他二哥呕气。胤礽看他低头看地,以为他在反省(其实是在发狠),也叹了一口气:“弘昱的宅子也建好了,过两天就是他大喜的日子,你们都去喝一杯喜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