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从京中出发直抵西藏大军之前,令弘晰、弘晟回京奔丧,其余人等不动,大军收缩,戒备准噶尔趁丧出兵。
第275章 大家都变成熟了
正月初五,正是世祖福临的忌辰,派去祭陵的官员还没回来,太皇太后又死了。国家制度眼下已渐基本完备,二十多年前又曾经办过一次太皇太后的丧礼,在这一节上面倒不需要多扯皮。
只是辛苦了可怜的内务府,这本就是一个“事儿妈”的机构,其任务之繁甚比居委会大妈,而且居委会大妈有什么做不到的地方顶多做个检讨,内务府的事qíng要是做不好就是罢官,有可能还捎带上降个爵位罚个俸禄什么的。
有一利必有一弊,内务府是个油水丰厚的衙门,又是与皇室打jiāo道最多的地方,讨好皇帝一家子再方便不过。既承此利,忙就忙一点吧。这绝对是新官上任几年没遇到特别重大事件的允禑的心声。
允禑换上孝服,摘了缨子,挽起袖子gān活了。
内务府他与他五哥一道兼管的,允祺是个老实人,同时也是个不喜欢惹麻烦的人,他最爱的就是求田问舍,给子孙后代留家产,至于朝上的倾轧又或者是争夺圣宠,从他爹当皇帝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指望了。以前与老十二搭档的时候,凡老十二主动接手的活儿,他都是从来不抢的。现在有一个十五弟为他“服其劳”他也乐得自家轻松。
老十五的老婆又是皇后的亲妹妹,胤礽想要抬举允禑的心思也是有的,允祺也就不枉做小人,只领会上意就是了。
允禑摩拳擦掌,第一时间调出了当年孝庄的丧仪来,令内务府开库先调白布来,分制孝衣。太皇太后梓宫不能放在畅chūn园里,要运回宁寿宫。又清点太监、匠人,调竹子、纸、布,扎起棚子来。同时差人糊纸人纸马,制纸钱一类。
宗室人等与大臣、命妇各依次序分两处哭灵,皇后与皇四子福晋虽然都有身孕,但是离预产期还早。太皇太后丧礼又不如皇帝大行之礼仪繁琐,她们都还支持得住。宫里也没有什么大事,皇帝的后宫几乎都是空的,想乱也乱不起来。
远在青藏高原的弘晰、弘晟也飞马赶了回来,两人都年轻,骑术也不坏,在外面历练了不少时间,倒也能吃苦耐劳。顶风冒雪,日夜兼程,终于在太皇太后丧礼结束前回来了。
太皇太后的棺椁是一早就预备好了的,坟地也是定好了的,就跟世祖埋在一块儿。她老人家的谥号也没有问题,凡皇后的谥号当然是跟着皇帝的走,就叫孝惠仁宁端懿纯德顺天决圣章皇后。
这些统统都没有问题,问题是在升袝太庙的时候出现的。孝惠皇后没有儿孙,她的身后事就由着别人折腾了。国人做什么都喜欢排一个次序,这一次也不例外。
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就是,康熙是庶出,即使他当了皇帝,他妈也母以子贵被追认为顺治皇后了。顺治的正妻只有一个,那就是孝惠皇后,虽然顺治本人并不喜欢。至于那位孝献皇后,咳咳,她在清廷就是个大家力图忘掉的存在。
现在问题又来了,康熙的生母孝康章皇后早就死了几十年了,当然也已经升袝太庙了。本来么,死了一个皇帝一个皇后,当然是顺治配上康熙的妈。现在孝惠也死了,她跟孝康到底是谁排第一谁排第二?
为此,朝臣们居然暂时放下了西部战事,清清喉咙为此大吵一架。
讨好上司是为官的应有之意,要把皇帝他亲祖母给退后一步,未免就令人产生不太愉快的联想,诸如非嫡一类。当然,明面上绝不能说这个理由。这也难不倒这些饱读读书的大臣们,他们找了一条理由:孝康皇后袝庙已久,不可轻动,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就让孝康排在前头,孝惠排在后头吧。
凭心而论,胤礽心里还是羞羞答答地想采取这个建议的。太皇太后是个可爱的老太太,佟家那些亲戚也是讨嫌的多,然而涉及到大义名份一类的事qíng,又是关系到切身利益的,胤礽的脑子还没有烧糊掉。
心里这样想,胤礽却不能直接说出口来,只说:“令大学士、九卿议之。”
悔不该多说这一句话,他这话一出,大学士王掞秉承着一贯以来的态度,严肃地指出:“先帝圣孝格天,曩时孝庄文皇后祔庙,不以跻孝端上,今肯以孝康跻孝惠上乎?”
他的意见一出,意图拍皇帝马屁的人群起而反对之。
大臣们可以反对,作为体统的代表,胤礽却只有捏着鼻子承认王掞说得对。非但要在这个问题上按照王掞的意见来,还要表扬王掞。心里虽怪王掞多事,却也得承认王掞在这个问题上是有气节的。王掞虽不讨喜,却是个可以托付大事的正直之人。
回来开玩笑地对淑嘉道:“好在咱们儿子不用担心这样的事qíng。”
这件事qíng以在后宫皇帝挨了皇后一个白眼,在朝堂诸臣议定日后升祔次序为元配、继室、本生而告终,帝国的重心重又回到了军国大事上来。
虽然朝廷上吵得乱七八糟,事qíng过了也就过了,真正内心受到极大触动的却是太子妃赫舍里氏。
康熙与胤礽对孝惠皇后的孝顺,那是有目共睹的,即使这样,也架不住她身后一gān希图讨好皇帝的“小人”乱了伦理纲常,yù置元配与侧室之下。究其原因,盖是因为这侧室生了儿子,而元配无子。
赫舍里氏悚然而惊,借腹生子这种把戏,瞒得了自己也瞒不了别人,养母、嫡母毕竟不如生母亲近呐!
这些日子她把婆婆说的话掰开了揉碎了地琢磨,终于品中了一些滋味。如果说先前对于那句“皇家媳妇儿,光当好了媳妇是不够的,还要记得皇家二字。”还是有一点抵触心理的,恐是婆婆在敲打她,让她的手不要伸得太长,皇家不容她胡来一类。
比及孝惠皇后升袝次序问题被拿到朝堂上来吵了小半个月,她才对“皇家”二字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佟家法海为生母争葬,还有佟国纲压着,还有宗法压着。而在皇家,如果皇帝开口应了,谁敢再争?也就是皇帝脸皮薄,又颇受儒风熏陶,含羞认了王掞的说话。万一皇帝不坚持,光王掞抗议有个什么用?朝上多的是想讨好皇帝的人!
皇室,何其残酷?!这世上本该最讲道理的地方,却是最可以不顾理法的地方。
她的婆婆对她说了实话!她先前理解错了方向!
可是,无子毕竟是一块心病,该当如何处理?她不想由于无子,死后却要落得个元配妻子居于侧室之后的凄凉结局。然而这样的忧心是连弘旦都不能说的,自己的娘家也是帮不上忙的,除非她能像孝端皇后那样……
摇摇头,赫舍里氏也觉得这个想法真是异想天开,此一时彼一时,彼时典章未全,眼下却是不可能的了。
问又不能问,只好自己找答案。赫舍里氏家风颇为儒雅,她也读了些书籍。苦思无解,只好书中寻觅。先前却是没想到“以史为鉴”,未曾“学以致用”。如今起了心思,看史书真是字字真言,事事都值得借鉴。
东宫在淑嘉的手里就有个家庭图书馆,弘旦习惯了这样的布局,后来虽然藏书都搬到了坤宁宫里,弘旦又请旨,申请了一批图书充塞其间,他自己也有些收藏,眼下图书内容极为丰富。
赫舍里氏单抽了历代后妃传记来看,越看越有心得。
及翻到巫蛊事,又是一阵心惊。赫舍里氏已经有一点病急乱投医了,拜过了满天神佛,发了无数宏愿。想到此时如果有人说跳大神有用,她说不定就真悄悄搞一个了。
掩上书卷,赫舍里氏犹自浑身颤抖,她差一点就犯了大错了。在这宫里,可以用心计,可以耍小聪明,只有这一条是沾不得的啊!
由此又想到,但凡人被bī到绝境,给根稻糙都想抓住,再没想过这稻糙后头还有没有陷阱,会不会使自己落入更危险的境地。
万不能病急乱投医,提起笔,郑重给自己写下了几样万万不能做的事qíng。
赫舍里氏记下的禁忌之事,在此之前其实是早有人告诉过她,不论是在家里父母的叮嘱,还是入宫前内务府所遣之嬷嬷的告诫,无不提及了这些事qíng。然而人一旦bī到了那个份儿上,也就只有饮鸠止渴了。难道历次被抓到在宫里画圈圈的人,他们不知道画圈圈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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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自己的章程,赫舍里氏就像变了一个人,依旧是举止有度,只是言谈间已经多了一份从容。东宫里事qíng也是不多,一个丈夫不算无能的女人一旦没有了宅斗宫斗,生活真是闲得可以。
赫舍里氏的业余时间统统都奉献给了坤宁宫了,皇后有孕,皇帝已经决定太皇太后丧礼一结束就要搬到畅chūn园去。赫舍里氏收拾好了东宫的那一摊子,理所当然地要到坤宁宫来给婆婆搭把手。
“今年额娘的千秋却是要到畅chūn园里过了呢。”赫舍里氏说这话的时候,堂下一gān福晋、命妇都笑着附和。
今年是皇后整寿,周岁三十九,按时下虚岁算法,却是四十了。如果不是太皇太后之丧,更应该大肆庆祝才是。如今淑嘉已是这个帝国唯一的女主人了,所有命妇、福晋等请安,也只要跑一个地方就够了。以往走太皇太后门路的人,此时也要多向坤宁宫示好。
淑嘉有些懒懒的:“到园子里也好,我如今这个样子见人也不雅。”太皇太后的丧礼上她就已经很吃力了,怀着孩子,又要按着点儿哭灵,还怕伤着了胎儿,着实辛苦。
她对生日已经没什么兴趣了,每过一回千秋节,就是提醒她又老了一岁。虽然胤礽比她还老,唇上已经开始蓄起了髭须,可是皇帝讨小老婆是不受年龄限制的!
八福晋心直口快的毛病还是没见改,张口就说:“您这个样儿,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呐,怎么就不能给人看啦?”
淑嘉哑然,赫舍里氏愀然。
平王福晋氏连忙打圆场:“固然是一件大喜事,只可惜二阿哥又要赶赴军前,未必能在主子娘娘跟前磕头拜寿了。不知道二阿哥何时启程?”
淑嘉乐得转移话题:“就在后天,一早陛辞离京。”
曹佳氏顺着就道:“我还想托二阿哥给捎封家书呢,家里几个小子很是想念他们阿玛,都写了几个字儿,不知道能不能通融呢?”
话题转移了,一帮女人开始清点着谁家的丈夫、儿子在军前,纷纷要求帮忙捎信,原本的话题倒是都忘了。
乾清宫里,胤礽也在给弘晰训话。弘晰抵京头一天,见过胤礽,就被留下来问了许多关于西北军事上的事儿。胤礽听到信使晚到了一会儿,致使清军被大策凌所乘,未能毕其功于一役,而且qíng节还这般曲折离奇,不由扼腕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