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本就不出挑,从自身条件来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刨去了身份,估摸着也就是个傍晚搬着小板凳儿聚一块儿说说闲话的大妈的水平,连居委会大妈这样高难度的职业她都做不来。
可这样的大妈淑嘉喜欢,多难得啊!即使在高位,还带着那么多的劳动人民特色,跟淑嘉这个伪萝莉贵族真穿越土鳖太投缘儿了。在这宫里,遇着个不用想那么就可以对话的人,真TMD慡啊!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她腹黑到底,用纯朴的表象伪装自己,一直伪装到了现在——得了三十年了吧……淑嘉宁愿相信这位是真纯朴,然后自己也真纯朴地对她。
看到淑嘉穿上了花盆底儿,太皇太后一乐:“小丫头长大了。”
淑嘉却发现太皇太后气色不算特别好,话还能说,却有点像累着了似的。太皇太后先问淑嘉:“听说你姐姐许了人家?”淑嘉老实回答:“今年chūn天的事儿,怪舍不得的。”
太皇太后一笑:“那丫头我看着倒好,谁得了也是造化。”又问淑嘉最近在gān什么,淑嘉答:“学做针线呢,给弟弟做了双鞋。”
皇太后挺喜欢淑嘉的,京里旗人多数满汉双语就不错了,会蒙语的小姑娘就更少了,此时终于找到她能说话的地方了,也cha话,问她弟弟多大了。淑嘉道:“康熙二十二年底生的,五岁了。”
说是玩儿,其实是大家陪着老太太玩儿,先是说话,然后太皇太后居然要带着大家看花园。皇太后面露喜色,她不介意就这么坐着,但是当大多数人说话她不感兴趣的时候,还不如出去散散心。慈宁宫的花园在慈宁宫前边儿,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有有抬着走,小姑娘们只好步行。
拖着花盆底儿,淑嘉对于原本很期望的故宫未开放区的热qíng开始下降,走道儿其实挺累的。
宫里的人有各种规矩管着,宫里的花糙也是一样,敢伸头的就一剪子给你喀嚓了。这是淑嘉的感触,瞧这花糙,绝对能随时接受检阅。心里这样想,还要竖着耳朵听太皇太后说,这花儿开得好,然后大家一起说,是啊是啊颜色真是鲜艳啊!
正赏着花儿呢,皇帝来请安了。
得,大家再转回来。几个小姑娘大多数都穿上了花盆底儿,这一通走。到了慈宁宫,里,发现来的不止皇帝,他把太子也给带来了。小姑娘们避在一处,挤作一团,跪下。淑嘉低头,眼角左右一瞄,往边儿上一靠,老实跟着跪了。还好,慈宁宫铺了地毯。
听着康熙和太子请安的声音,淑嘉心里打了个突,这太子不是个好东西。太子的声音挺不错的,带着少年的清朗,添上一点对长辈的恭敬,还透着两分的自信与任xing。仿佛那只是疼爱他曾祖母与祖母,而不是什么太皇太皇、皇太后。
即使声音不错,他依然不是个好东西。清普员们说,这货的属xing是渣:他贪财好色、骄奢yín逸、任人为亲、没有担当、男女不忌、搞他爹的小老婆、搞各种美男子……
对了,他叫什么名儿来的?那俩字儿都要避讳来的。淑嘉急出一身汗来,这年头,所谓主子,就是一种其名字是如同敏感词一样的存在的生物。你要叫了他的名儿,少不了一顿排头吃,严重一点就要惨遭河蟹,虽然是在旗的,说话也要小心一点为妙。
哦,想起来了,这货叫胤礽,天天皇太子皇太子的叫着,他叫啥倒没人提了,淑嘉又不关心这个,想不起来太正常了。问题是:这货现在不应该在上课么?怎么这会儿倒来了?
第40章 慈宁宫里见太子
皇太子胤礽,康熙仁孝皇后赫舍里氏嫡出的儿子,前头本来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不幸夭折,他妈生他的时候又死了,他就成了硕果仅存的嫡子。自己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忌日,这样的人生也实在是可怜。
他的到来是如此地不易,他活下来是如此地有象征意义,他家亲爹疼他疼得要命,宁愿自己吃苦,也不肯亏了他一分半厘。骄纵得如同小皇帝,在这年头的大清国,他也确实就是个小皇帝。
说小也不算小了,今年五月里他过生日,十三周岁了,淑嘉她们家还备了贵重的寿礼送到毓庆宫。淑嘉她姐十三周岁都嫁人了,胤礽实在算不得小。看他行动间的气派,倒也似模似样。
正想着呢,上头一家人寒暄完了,叫她们起身了。石家是汉军旗、石文炳虽是都统也是个三等伯,较之彭chūn的公爵,或者是其他姑娘家的满洲旗籍还是不那么显眼的。淑嘉又往后退了两步,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得再低一点,然后看好戏。
四个人里她最怕的是康熙,此人说话最顶用、最爱追求规矩与完美,运势太扫把了,她又是穿来了,必须得防止被他扫到棺材里。太皇太后淑嘉也有些怵,但是太皇太后显然对她印象不错,依旧叫她进宫聊天,目前没有危险xing。至于剩下两个,皇太后为人亲切,淑嘉不怕。皇太子是个骄横的二货,估计是目中无人的,只要不出头,也没什么麻烦。
爬起来,看戏。置身事外,旁观到和乐的皇家生活,是酱油党的最高境界啊!
康熙倒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常服,估计是下朝后换了行头过来的。料子不坏,花纹倒没多少,除了腰间的明huáng腰带及其佩饰,完全就是个平常的穿得起绸缎的满洲男子。要是不知道他是康熙,估摸着……淑嘉会以为他是石文炳某同僚,还是生活简朴被石文炳称赞的那种。
皇太子的衣服就不那么简单了,虽然也是常服,颜色也很素净,可那上头的绣纹儿,是用同色线绣的暗纹。腰上也是huáng腰带,挂着做工jīng致的荷包,还有叮当响的佩饰,看那玉的成色,也不是凡品。
再看那靴子,淑嘉正在学做这方面的针线,对这方面目前很上心,心里一估算,就认为谁分到给他做衣裳那也是没巴结好领导,给分了重活儿gān。
从这一身打扮上来看,康熙真的很疼他儿子,宁愿自己俭朴,也不让儿子亏了一星半点儿。康熙这么宠着他,早晚宠出个心理上的弱柳扶风来。从小没受挫折教育,一旦受了委屈就容易发疯,很不利于儿童成长。
康熙在跟太皇太后商议他宝贝儿子的教育问题:“臣想给皇太子再择良师。”太皇太后马上打起jīng神:“这个可不能马虎了。”康熙认真地道:“这是自然,要选最好的!”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简朴到不能再简朴的打扮,这么用心又正经的内容。淑嘉的脑子里猛然想起一句话来——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囧!
再择良师。意思就是说,已经有了老师了,结果……
六月里才给太子定了仨顶级名师——詹事府詹事汤斌、詹事府少詹事耿介、吏部尚书达哈塔,也是康熙亲选的当时认为是良师——却愣叫这对父子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石文炳六月初一下朝回来一通好羡慕,先是说皇帝圣明,又是说汤斌等人运气好、如此得皇帝赏识,后来就不再说这话了——没出一礼拜,这仨就被石文炳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打量了——“考书背不全,伺候皇太子还晕倒了。”
淑嘉当时看石文炳的脸色不太对头,不敢问,悄悄问了富达礼。富达礼也不说,她只好找个庆德。庆德这家伙想收买妹妹,帮他打听一下额娘为他选亲的事儿,倒是说得详细。
上课头一天,没等师傅开口,康熙就当着太子的面考问老师典故,又叫他们背诗,典故答不出来,诗又背不全,在学生面前丢了个大脸。然后也没撤职,让他们继续当老师!康熙就是想给人一下马威罢了,不然你选的时候不考,上岗当天考,考了不合格还让人上岗,完全不逻辑么。
头一天师傅们挨了下马威,接着就一直练马趴,上课前,老师要先给自己的学生下跪,行君臣之礼。上课中,老师与学生说话,都必须先下跪。学生背书时,老师要一直跪着,学生背完了,老师才能起来。
六月大热天儿,胤礽坐着,有人伺候着,老师们站着,伺候别人……没几天,老师先当堂累晕了。这仨又被康熙喷了一回,历来讲书,师傅都是坐着,我把皇太子托付给你们,应坐应立,你们应该自己说话,你们不说,我怎么知道;接着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是我不发话,太子岂敢自作主张。
后来又加上其他事儿,汤斌降级、耿介革职。恭喜你,终于解脱了!你说吧,汤斌礼部尚书、达哈塔吏部尚书,在京城也是无人敢惹的,到了他们父子手里,被揉搓得不成样子,太让人伤感了。石文炳当然不能说是皇帝父子的错,但是这几个师傅也有点可怜,他的心qíng就复杂了,他的嘴巴就很严实。
庆德转述完,还再三叮嘱妹妹:“可别到处说,叫阿玛知道了咱们一块儿倒霉。”
如此家长如此学生,被他们相中的老师……一定是祖宗八百辈子尽gān缺德事儿、求神拜佛时全烧蚊香、给祖宗烧的纸钱都是假币了!
知道了这些事儿,淑嘉对这个护短的爹和这个不怎么懂人qíng事故的儿子,本就没多少的好感度跌停了。清普员们对二货太子口下留德了,不尊师重道,这个品德实在是不咋地,这年头砖家叫shòu还不流行、流氓老师还是个传说。就冲这个,淑嘉有点相信介绍的常识从来没应验的清普员们,这回说的可能是真的。
小姑娘们端端正正地坐着,竖着耳朵听着。大概都受到退役宫女的礼仪指点了,坐得都很好,双腿并拢,双手捏着帕子jiāo握在膝上。头既不仰着,也不低得厉害,借着这个姿势,淑嘉终于打量到了传说中的康熙皇帝跟他二儿子。
康熙果然是张麻脸,还好,并不严重,细长眼睛,眉毛略有点儿八字,唇上两撇胡子。提一句,现在京中男子上唇的胡须终于不是老鼠须了。表qíng很认真、很诚恳,说到给皇太子选老师的时候还转头看一下儿子,那眼神儿……真是疼到骨头里了。淑嘉敢打赌,西鲁特氏看她的时候都没这么殷切。
至于皇太子,如今还是个伪正太的年龄,脸颊上的婴儿肥快要消了,已经有了少年的模样儿,长得比他爹要好看不少。这皇太子的卖相还真是不赖,估计是他妈长得好——眼睛比康熙要大,少年的眼睛很晶亮,白皙的皮肤,居然没长青chūn痘!一双眉毛也不像康熙那样有点耷拉角儿,唇红齿白的一个家伙。一条辫子打得油光水滑,梢子还用红绳结了起来。
也不是帅得惊天动地,长相至少是中等偏上,看着也颇有一点湿润如玉的意思,再看看坐高再想想他的年龄,以后也不会长得矮了。如果加上“皇太子”这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真是颇能迷惑很多人。
这个有迷惑xing的家伙,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样子真是个合格的矜持的皇太子了。认真地听他爹在说话,听到他爹说要给他选最好的老师的时候,眼睛的亮光闪了一下,更亮了。康熙恰在此时回头,父子俩相视一笑,皇太子的笑容甜得很,真是qíng意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