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氏想放声大笑。
“主子,外头凉,您还是双身子呢。”身边宫女不得不提赫舍里氏,太子妃在外面站的时间对于一个孕妇来说,够久了。
赫舍里氏拍拍脸,慢慢地走进屋子里:“永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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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太子嫡长子,永琏得以见祖父母的机会还是很多的,见了淑嘉也不认生。淑嘉得承认,赫舍里氏把永琏教得不错。小家伙行动间动作还是一顿一顿的,却已颇有些样子了。奶声奶气地请安,扶着保姆的手起身,并不肯被保姆抱起来。
“见过你玛法了么?”淑嘉对永琏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
“回玛嬷的话,孙儿先去玛法那里请的安。玛法让孙儿来给玛嬷请安,让孙儿听玛嬷的话,放心跟玛嬷住。”
嗯,学话也学得不错。早有澹宁的太监抄近路过来跟淑嘉打过小报告了,内容也就是这些。
淑嘉招手让他到身边来坐,抱着永琏,对赫舍里氏道:“他的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弘昞读去了,不能再跟我住了,正好,他可住在这里,你去看看,永琏有什么喜好,指点他们布置。”
赫舍里氏笑道:“额娘还能亏待了他不成?再者,他小孩子家,有什么好挑剔的?”
说着看了永琏一眼,永琏也瞪大了眼睛看着母亲。淑嘉摸摸永琏的脑头儿:“你们就当孩子早了两年开始读。他在我这里,你也不是日日不得见他,”一叹,“当年弘旦跟着先帝,才真是……”
赫舍里氏心有戚戚焉,舍不得,却不巴不得。
赫舍里氏还是被淑嘉赶去看了一圈儿永琏的新住所,这地方是淑嘉本来收拾出来给亲儿子住的,几个儿子小的时候都跟着她住过,她也带孩子带出经验来了,收拾得非常适宜儿童住。
即使不舍,赫舍里氏也没有在淑嘉面前呆太久,又对永琏的保姆、rǔ母使了个眼色,才告辞回家。她家里也有不少事儿,自己身子还不大方便,不便在外久坐。
赫舍里氏去后,淑嘉才一长一短地问永琏一些问题。以前接触不少,却比不上以后要亲自抚养,细细问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什么时辰起chuáng。保姆竖起了耳朵,生怕听漏一个字,时刻准备着如果永琏回答不上问题来,上前解围。
永琏回答得倒清楚:“平常吃的都爱吃,玩的……嗯……不能贪玩。”
淑嘉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不玩,难道要长大了再玩?这可不成,该玩的时候就玩,该做正事的时候就做正事。”
弘旦小的时候,在康熙跟前也是这样的么?淑嘉在时隔二十年后,再次心疼了起来。
本来还想问一问永琏认得多少字了,看到永琏这副小大人的样子,淑嘉就把这个程序放到以后,问他妹妹怎么样了。永琏与妹妹们见得不得,一来双方都小,二来赫舍里氏对他管得也严不让他多玩。
他只记得:“大妹妹爱哭,小妹妹长得好看。”
一问一答,时间过得很快,点心摆了上来。永琏吃饭也是自己动筷子,保姆把东西给他夹到碟子里,他自己慢腾腾地吃着。赫舍里氏自觉学婆婆只学到了皮毛,只是这日常生活还是学得模仿得似模似样。
淑嘉生弘昞的时候,她已经入宫,也是眼看着淑嘉怎么教儿子的。虽然对从小让孩子自己动手心里有点儿不以为然,面子上的举动,还是照搬了过来。永琏换了个地方住,生活习惯上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应。
胤礽是在晚饭的时间过来的,摆出威严面孔等永琏请过安,才一脸慈祥地叫过孙子抱着掂了掂。问他今天都做了什么,玛嬷这里的点心好不好吃,想不想阿玛额娘一类。
淑嘉自己自称玛嬷就算了,反正孙子孙女也好几个了,但是这个词从胤礽的嘴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觉得怪异:他们都已经这样老了啊!接着往下听,发现胤礽有变成碎嘴婆婆的趋势。他对儿女们虽然也很有耐心,却从来没有这样慈祥过。
真是……让人惊掉下巴啊!
整顿饭,胤礽都以一种全部的面目呈现在淑嘉面前,让她魂不守舍,把她吓个半死。晚饭结束,胤礽又很耐心地问关心起孙子的学业来,还亲自教他写字,夸奖:“握笔很有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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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打发保姆带永琏散步,胤礽才与淑嘉说:“好好带着他,朝上又要生事了。”
“?”
“朝议,京旗回屯。”
“什么?”淑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就是要混同为一体了么?普通旗人也要劳动,虽然还有特权,但是已经是向前迈了一大步了。
山海关外,称为清的祖宗根本之地,又有人参等特产,除了流放、发配、任职,非原住民很少能有机会过去。为的就是保存这一块资源,如果中原呆不下去了,还能回去。那里土地肥沃、地广人稀。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京旗有几个人愿意回屯的?回去又怎么个回去法?近百年来,铁杆庄稼吃惯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有人在,让他们耕种?”
淑嘉对于满汉之分还是很在意的,曾经淑嘉忍不住说了一句:“眼前这还不是满汉一家。”
胤礽眼中闪出一丝锐光:“确实不是。如果是了……单比着人数,不用几十年,咱们就泯然众人矣!到时候,你再上哪里去找大清!”
没想到,胤礽大半年前反对的事qíng,现在自己已经决定要推翻原来的构想、不去继续保持旗人的超然地位了。
“再这么着也不是办法。”胤礽苦笑,他们是对士绅下手,并没有动旗人。但是既然改革了,有这么个形式,自然就有人提出,旗人们是不是也得参与参与?而且,旗人不事生产,原是为了让他们保持武备的,现在呢?养了一群废物!
又有弘旦趁着摊丁入亩的机会,知道了国家的耕与人口状况,大着胆子问他爹:旗人再繁衍下去,要拿什么来养?一体当差、一体纳粮虽好,解决了眼前的危机,也是给国家的长远发展打下一个不错的基础。
这却使旗人与民人之间的界限更加明显。以往还有个有不纳税特权的官绅集团作为两边的缓冲,使国家呈现普通百姓、特权官绅、旗人三个集团,满汉之分就没那么突兀。
现在特权官绅集团的特权被去掉了最基础的那一部分,如果继续给旗人以特权,对立将更明显。不能不让人担心,未来矛盾稍一激化,一个民族主义的旗号就能招起一大批人——各阶级都有——来反对现政权。
而且,旗丁比胤礽还是太子那会儿,又增加了不少人口,这些都要花钱养,预算不够,只好给他们的工资打个七折来发。
有的时候,本土人士比穿越人士想象得更加开明,他们中的有识之士对现状比穿越者熟悉多了,更容易根据实际qíng况的不同而调整政策,其开放程度,绝对令对古人有刻板印象的穿越人士大吃一惊。
当然,胤礽没有这么笨,就这样放弃统治基础,他的意思,还是不允许汉人自由到关外屯垦,所以要调旗人去。
淑嘉:“……”
不过刚得罪完了官绅集团,眼下不宜对旗人动手,是以虽然胤礽有此心,弘旦有此意,满朝上下有此识,却都没有明着提出来。
与摊丁入亩一样,这事涉及到具体的土地的分配,怎么着也得摸底排查一遍,对吧?
淑嘉想了三天,最后还是小心地问胤礽:“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真正的满汉一家。”
“嗯?”
在淑嘉的构想里,这样一直分开来对待,还要防来防去的,真是没意思。自己把自己当成蛮夷,你就一直都是蛮夷!隋文帝说是汉太尉的后人,他老婆确是绝对的胡人,他们家亲戚李渊一家,自称是老子后代、陇西李氏,要是细论族谱,也是胡人血统。
即便如此,也没有哪个汉人会否认这两位,为什么?
盛世、开放。
主要是定位,你把自己的政权定位在什么地位上。
为什么不一起繁荣?为什么要做敌人?
盛极一时的蒙元怎么就一败涂地了?他们倒是人分四等、界限清楚了。
胤礽面容yīn冷:“魏孝文帝倒是汉化了,结果呢?国没了,家没了,连祖宗姓名也没了。”即便不得已让步,他还是有顾忌。
“当今天下,除了穿着满人的衣服、剃发结辫,还有什么是满人风俗?那些咬文嚼字的,都是汉人么?满人里有多少骑she稀松的?国家费了多大的力气,保护旗人尚武,可比开国初年,我们扪心自问,差远了!不要说现在,就是当年三藩之乱,不过承平三四十年,也已经不复当年勇武了吧?还有,说姓氏,谁称呼瓜尔佳大人、钮祜禄大人了?”她们家就是一例。
不过了这道坎儿,永远不会有发展。慢慢地同化,太慢了,而且,不知道要同化到什么地方去了!
胤礽也知道这个道理是对的,却仍然下不定决心。这是一次豪赌,
淑嘉想的却是,与其被动挨一鞭子动一下,不如把主动权握在手上,共存共荣。
用蛊惑的语调道:“满汉分野,才是最大忧患,只要这一条解决了,天下再没有可以愁的事qíng了。想想看,一件事,不用管平衡,不用管谁人之心可不可信,只要问他做不做得来这件事……”
胤礽猛地摇头,淑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有另的办法么?”
没有,如果有,也就不用发放给旗人国家补助的时候实际打七折,然后有意让旗人耕种了。分明是眼前的统治形式,已经维系不下去了。这片土地上生存的民族,有着顽qiáng的生命力,占领者、侵略者如果不能同化,就只好完蛋!
无一例外。
胤礽的心沉了沉:“我要想一想。”
淑嘉的身份,让胤礽相信她没有“异心”,所以愿意听。事实摆在眼前,他得寻一条出路。满汉分野,是这个王朝天然存在的,凡在权利中心的人,都下意识不去动它。藏在其中的解决方案,自然……没人去扒拉出来。
胤礽并不满足于苟延残喘,自欺欺人,他想名垂千古,做一圣君。圣君,怎么能画地为牢固步自封?哪个圣君不是怀柔四海?
胤礽踌躇了。
蒙元、孝文帝、唐太宗,你要做哪一个?你有信心做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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